车子驶回别墅,一路上没任何话题。
叶鸾祎率先下车,没有像往常一样等待古诚,径直走向屋内。
她的步伐比平时快,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仓促。
古诚停好车,沉默地跟上。在玄关,他习惯性地停下,准备跪下。
“不用跪了!”叶鸾祎背对着他,声音有些生硬地打断。
她脱下外套,随手扔在旁边的衣帽架上,动作带着烦躁。
古诚的动作顿住,直起身,安静地站在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等待下一步指令。
叶鸾祎没有回头,她能感觉到他的存在,像空气一样无形,却又无处不在,沉甸甸地压在她的感知上。
餐厅里王总递名片时他那句平静的“主人?”,还有今早桌上那瓶眼药水,反复在她脑海里闪现。
她忽然转身,目光锐利地盯住他:“为什么放那瓶眼药水?”
古诚垂眸,回答依旧平稳:“注意到您昨夜揉眼次数频繁,猜测您可能视疲劳。
这是作为管家应尽的职责!”
“职责?”叶鸾祎向前一步,逼近他,试图从他脸上找到一丝破绽。
“仅仅是职责?那你告诉我,什么样的职责,需要连我揉几次眼睛都数清楚?”
她的语气带着质问,带着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想要撕开他平静外壳的急切。
古诚抬起眼,看向她。
他的眼神依旧沉寂,但在那沉寂的深处,似乎有什么极其微弱的东西,因为她过近的距离和逼问的语气,几不可察地波动了一下。
那波动太快,太细微,快到叶鸾祎几乎以为是错觉。
“确保您的健康与舒适,是我的首要职责!
观察,是履行职责的基础!”他的回答,依旧逻辑严密,无懈可击。
又是这样!永远是这样!
他用“职责”和“服从”铸成一座坚不可摧的堡垒,将她所有的试探都挡在外面。
一股无名的火气混合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委屈,猛地冲上叶鸾祎的心头。
她受够了这种看似绝对掌控、实则无法触及实质的感觉!
她猛地伸出手,不是打,不是推,而是用力抓住了他西装外套的前襟,就像那夜在玄关一样。
但这一次,她的力道更大,距离也更近,几乎能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额发。
“古诚!”她咬着牙,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眼中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光。
“看着我!回答我!除了职责,除了服从,你对我,到底有没有……”
有什么?
她卡住了。
后面的话堵在喉咙里,说不出口。
有没有什么?感情?在意?还是……其他属于“人”的、不该存在于他们之间的东西?
她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试图从那片深潭里捞出一点她想要的东西。
古诚任由她抓着,身体因为她突然的发力而微微后仰了一下,但他很快稳住了。
他没有挣扎,也没有回避她的目光。
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看着这个近在咫尺、情绪明显失控的主人。
他的眼神里,那片沉寂的冰原似乎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那里面不再是全然的虚无,而是映出了她此刻有些狼狈、有些狂乱的倒影。
以及一种……极其复杂的,混合着困惑、隐忍,甚至是一丝难以捕捉的……痛楚?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叶鸾祎看着他眼中自己的倒影,看着他眼中那转瞬即逝的复杂情绪。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呼吸都变得困难。
就在这时,古诚微微动了一下。
他没有挣脱她的手,而是抬起一只手,极其缓慢地,覆上了她紧紧抓着他衣襟的手。
他的手掌温热,干燥,带着常年劳作留下的薄茧,触感清晰而真实。
这个动作完全出乎叶鸾祎的意料。
她愣住了,抓着他衣襟的力道不自觉地松了些许。
然后,她听到他开口,声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低沉,带着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沙哑,却清晰地传入她的耳中:
“主人,您希望我有什么?”
您希望我有什么?
这句话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叶鸾祎的心上。
不是否认,不是承认,而是将问题,连同那沉重的、她不敢深究的答案,一起抛回给了她。
她希望他有什么?
她希望这个她亲手塑造的、绝对服从的“工具”,拥有属于“人”的情感吗?
她希望打破自己设定的界限,去面对那份可能随之而来的、无法预估的混乱和风险吗?
叶鸾祎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松开了抓着他衣襟的手,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拉开了距离。
她看着站在原地的古诚,看着他被她抓得褶皱的衣襟,看着他缓缓放下的、刚才覆在她手背上的手。
看着他眼中那迅速恢复的、深不见底的平静……
一种巨大的恐慌和茫然席卷了她。
她不知道。
她不知道她希望什么。
她只知道,边界似乎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已经悄然失控了。
而她,是这个失控的始作俑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