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在秦尘头顶凝成细碎的冰晶,他盘坐在冰棺前,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掌心那缕鸿蒙本源雷正泛着星芒,像条活物般缠绕着他的指尖——这是他从玄烬子权杖灰烬中悟出的逆溯之法,以本源雷力为引,强行撕开血脉共鸣的屏障,闯入那少年的识海。
你确定要进去?凰九幽的手按在他肩头,兽纹甲胄下的体温透过布料传来,心渊试炼最忌强行破界,一旦神魂被识海乱流绞碎,连轮回都入不得。她尾音发颤,耳尖的冰蓝色绒毛随着呼吸轻颤,分明在强压着担忧。
秦尘闭目轻笑,睫毛上的雪粒簌簌坠落:若连面对自己的勇气都没有,还谈什么救母亲、战兄弟?话音未落,指尖的雷芒突然暴涨,在他眉心炸开一道紫电漩涡。
他的身影如被风吹散的纸人,眨眼间虚化进那道幽紫色裂痕里,只余下一件玄色外袍飘落雪面。
凰九幽立刻单膝跪地,掌心按在冰棺前的雪地上。
极寒兽焰从她指尖腾起,在雪面烙出个幽蓝的六芒星阵——这是北冰域万兽皇才能布下的锁魂引,专为防止神魂迷失。
她盯着阵心那点若隐若现的雷光,喉间发出兽类特有的低吼:秦尘,你最好给我活着回来。
秦尘再睁眼时,鼻尖已萦绕着焦土的腥气。
眼前是座焚毁的城池,断垣残壁间堆满焦黑的尸骨,有些还保持着抱头蜷缩的姿势。
最前排的一具骸骨怀里,还搂着个婴儿大小的骷髅,小手指骨仍紧紧抠着大人衣襟——那是他前世镇压叛乱时的东陵城。
杀尽天下人,方得一日安......
稚嫩却冰冷的童声从头顶传来。
秦尘抬头,只见个赤足童子悬浮半空,通体由灰雾凝成,眼尾却勾着暗红血丝,正是冰语婆婆提过的幻音童子。
它每念一句,秦尘识海便炸开一段画面:他立于神霄殿的九霄台,紫霄神雷在掌心翻涌,下方城池的百姓正跪地哭喊,雷尊饶命!
我们没通敌!可他的手还是挥了下去,神雷如暴雨倾盆,将整座城连同质疑声一起碾碎。
那是我......做的?秦尘踉跄后退,后背撞在半截焦黑的城墙上。
冷汗顺着后颈滑进衣领,他曾以为那是为了维护神霄大陆的秩序,可此刻听着幻音童子的吟唱,那些哭嚎声突然变得刺耳——原来他所谓的,不过是懒得分辨真相的借口?
地面突然炸裂,一尊只剩上半身的石像破土而出。
它左臂捧着半块青铜碑,碑身布满裂痕,雷帝罪录四字在血光中若隐若现,正是断碑老人。
浑浊的石目死死盯着秦尘,声音像砂纸摩擦:你屠三城,灭七宗,镇压不服者皆以雷刑曝尸十日。
你说你在匡扶正道?
可笑!
你不过是披着仁义皮的刽子手!
血字突然从碑面渗出,在虚空中连成锁链:东陵血案,死者八万三千,皆因一句疑似通敌
秦尘头痛欲裂,记忆如潮水倒灌——那夜他确实站在城楼上,看着一名侍卫在他视线扫过的瞬间低下了头。
他当时想,眼神闪躲便是心虚,于是下令清剿。
可现在他突然想起,那侍卫脖颈处有道刀疤,或许只是自卑;那名喊冤的老妇,怀里的包袱里露出半截药草,或许只是去给生病的孙儿抓药......
他单膝跪地,掌心的雷霆枪坠地。
前世的自己站在记忆里,与此刻的他重叠,像面照妖镜,照出了最不堪的真相:他所谓的,不过是享受掌控生死的快感。
咔嚓。
细微的啃噬声从废墟间传来。
秦尘抬头,只见一头通体漆黑的犬形异兽缓步走出,颈间挂着半枚残破玉铃——正是他在南洋域海沟里见过的黑鳞犬。
它无视秦尘,径直扑向幻音童子,一口咬碎了那团灰雾头颅。
幻音童子消散前最后一句吟唱撞进秦尘识海:你逃不掉的......你就是我。
黑鳞犬转头看向秦尘,湿漉漉的鼻尖蹭了蹭他垂在膝头的手。
秦尘颤抖着摸向它背脊,竟感受到一丝微弱的忠诚波动——那是只有主仆契约才会有的羁绊。
他忽然想起,前世在神霄大陆,他确实养过一只黑鳞犬,后来在飞升时......被他亲手喂了神劫。
原来是你。秦尘喉头发紧,指尖陷入黑鳞犬颈间的绒毛里,你跟着我,从神霄到天穹,就为了让我看看自己?
黑鳞犬低鸣一声,化作一缕黑雾钻进他眉心。
与此同时,天穹裂开道缝隙,第九道青铜阶梯自虚空中延伸下来,通往更深的黑暗。
断碑老人的声音沙哑如锈剑:欲见真我,先破九层执念。
第一层问你:你所行之路,究竟是护苍生,还是满足掌控欲?
话音未落,整座焚城开始旋转,焦土、尸骨、断碑都被卷成巨大的漩涡。
秦尘感觉有双无形的手推着他向前,他伸手抓住阶梯边缘,抬头时正看见漩涡中心浮现出第二道阶梯——那上面,隐约能听见孩童的哭声,是他前世未及疼爱的幼弟。
外界,凰九幽突然察觉秦尘身体剧烈抽搐,唇角溢出黑血。
她瞳孔骤缩,指尖的兽焰瞬间暴涨三寸,就要强行切断连接——却见他突然睁开眼,嘴角扬起抹释然的笑,低语道:不错......这才是我要的答案。
话音刚落,秦尘的身影再次虚化,被漩涡卷进第二层阶梯。
而冰棺上的幽紫色裂痕,此刻已蔓延至整个棺盖,仿佛有什么东西,正贴着冰面,用指节一下下叩响,等待着与他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