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如刀,刮过秦尘残破的战袍,猎猎作响。
他怀中的苏清漪气息微弱,面色苍白如雪,唯有眉心那道若隐若现的命符,尚存一丝生机。
小雅递来的冰魄玉髓在他掌心散发着丝丝凉意,却无法冷却他内心的焦灼。
他不是不想恢复,而是不敢。
一旦他松懈,一旦他分神,那潜藏在苏清漪体内的诏雷余威,便可能瞬间吞噬她的神魂。
他摇了摇头,声音因力竭而沙哑:“若连她都护不住,这雷帝之路,不如早断。”
话音刚落,他周身雷光一闪,已带着苏清漪和小雅跨越千里,出现在一片茫茫冰原之上。
远处,一座孤峰如利剑倒悬,直插万丈冰窟,那便是北冰极渊的禁地——寒心崖。
此地诡异,终年无风,却有一股直透神魂的寒意,仿佛能将人的七情六欲尽数冻结。
崖畔,一个身形佝偻的老妪早已等候多时。
她满脸皱纹深如沟壑,一双眼眸却浑浊得看不出半点情绪。
她枯槁的手中,捧着一盏幽蓝色的灯笼,火苗静静燃烧,映照着她脚下深不见底的冰窟。
“三十年前,有个白衣人也曾抱着一个女子来此解咒。”寒心老妪缓缓开口,声音像是被冰风打磨了千年,干涩而悠远,“他说‘情之一字,宁负天道,不负卿’。”
她缓缓抬起眼,浑浊的目光落在秦尘身上,“如今你来了,可还敢信这句话?”
秦尘没有回答。
他小心翼翼地将苏清漪平放在冰崖之上,指尖逼出一滴殷红的心头血,轻轻点在她的眉心命符上。
血珠融入的瞬间,命符光芒大作,一道漆黑如墨的咒印在其上狰狞浮现,散发着令人心悸的绝望气息。
“断情咒……”寒心老妪低语,幽蓝的灯火随之摇曳,“此咒歹毒,需以身负血契的至亲,自裁献祭神魂,方有一线生机。”
秦尘的心猛地一沉。
至亲血契?
苏清漪是天之骄女,家族早已湮灭在历史长河中,何来至亲为她献祭?
就在这时,空间泛起一丝涟漪,一道身影自虚空中缓步走出。
他一袭黑衣,面容俊美却毫无生气,眼神空寂得如同一潭死水。
他手中,正握着半块晶莹剔透的玉镜。
叶归尘!
秦尘识海中的吞噬祖雷胚胎瞬间暴动,那黑卵碎片与叶归尘气息重合的画面再次闪现,前世身为雷尊秦九霄的记忆碎片如潮水般涌来。
这个曾为他挡下三道神劫,与他有过命交情的兄弟,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我来还愿。”叶归尘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来自九幽之底。
他看也未看秦尘,径直走到苏清漪身前,手腕一翻,一道血线飙射而出。
那并非普通的鲜血,而是蕴含着他一身修为的精魄之血。
血雾瞬间笼罩了苏清漪,那狰狞的黑色咒印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松动,颜色渐渐变淡。
秦尘心中一紧,刚要松一口气,却见叶归尘他猛地掐动法诀,手中那半块名为“清心境”的碎片骤然爆发出刺目至极的白光!
“不好!”寒心老妪惊呼出声,“他不是在解咒!他是要以‘净世光波’,强行抽离她的神魂,抹除她的七情六欲!”
话音未落,那道白光便如一道无形的手,硬生生将苏清漪虚幻的魂体从肉身中拉扯出来!
她的魂体在白光中剧烈挣扎,脸上露出极度痛苦的神色。
叶归尘的双目彻底化为一片死寂的灰白,口中低声诵念:“断情绝爱,方登彼岸。”
随着他的吟诵,他身后的虚空寸寸裂开,无数面无表情的童子虚影浮现,口中齐声吟唱着古老而诡异的经文。
一时间,整片天地的灵气仿佛被抽空,彻底凝滞!
“叶归尘,你敢!”
秦尘怒吼着扑了上去,雷霆枪上紫电奔流。
然而,他刚冲出数丈,便被一道无形的锋锐剑意狠狠撞在胸口,整个人倒飞而出,一口鲜血喷洒在洁白的冰面上,触目惊心。
叶归尘只是抬了抬手,周遭万里的寒气便疯狂汇聚而来,在他身前凝聚成数万柄晶莹剔透的寒霜剑刃。
剑刃缓缓旋转,组成一座密不透风的剑阵,将整座寒心崖彻底封锁。
无念剑阵!
斩执念,断尘缘,剑阵一成,连时间都会陷入永恒的停滞!
“原来……这就是你的‘愿’。”寒心老妪惨然一笑,她猛地咬破舌尖,一口心血喷在手中的引魂灯上。
幽蓝的灯火轰然暴涨,在火光中映出了一幕早已被岁月尘封的幻影。
千年前,轮回井前,一个黑衣剑客为救被天道诅咒的万千百姓,毅然决然地准备踏入轮回。
临别前,他对身旁那位意气风发,手持雷枪的紫衣神尊说:“九霄,此去或万劫不复。若有来世相逢,你若持雷而来,我必为你……斩断最后一剑。”
灯火熄灭的刹那,寒心老妪的身躯寸寸化为飞灰,消散在极寒的空气中,只留下一句悠长的叹息,清晰地传入秦尘的耳中。
“断誓之礼,需以痛彻心扉者之血……启刃……”
秦尘跪倒在地,怔怔地看着半空中被白光束缚,眼神逐渐变得空洞麻木的苏清漪。
那一眼,仿佛抽干了他所有的力气。
识海,轰然炸裂!
前世的兄弟情谊,今生的刻骨爱恋,此刻化作最锋利的刀,在他心中疯狂搅动。
吞噬祖雷胚胎感受到了主人那撕心裂肺的悲恸,开始剧烈震颤。
因执念而生的庚金白虎雷,在他体内疯狂沸腾,无尽的锋芒倒灌而入,撕裂了他的经脉!
因离别之痛而生的寂灭虚空雷,则在丹田中横冲直撞,冲撞出一条条细小的空间裂隙,几乎要将他的肉身撑爆!
两股截然不同,却又同根同源的祖雷之力,在他撕裂的心口处悍然交汇!
没有毁灭,没有爆炸,在极致的悲恸与绝望中,它们竟奇迹般地开始融合!
庚金的锋锐,虚空的寂灭,执念的狂暴,离别的死寂……最终,化作一道漆黑如永夜,却又在核心处透出丝丝紫金光芒的雷刃,在他紧握的雷霆枪尖之上,缓缓凝聚成形。
秦尘缓缓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住叶归尘,声音沙哑得如同两块生锈的钢铁在摩擦。
“你说情是枷锁……可你忘了,当年,是你亲手为我戴上它的。”
雷刃初成,一股前所未有的禁忌气息弥漫开来。
寒风骤然静止,万丈冰窟之下,那些缠绕在命锁藤上,不知沉寂了多少万年的百具尸骨,竟在同一时刻,齐齐转动头颅,空洞的眼眶遥遥望向崖顶的秦尘,仿佛在见证一场即将斩断天道的禁忌之斩。
叶归尘面无表情,只是缓缓抬起手,轻声道:“阵起。”
那环绕天地的万道霜剑,嗡然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