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地窟中,秦尘盘坐在那座新生的“英灵雷碑”前,面色苍白如纸。
他伸出颤抖的右手食指,指尖一抹猩红缓缓渗出,悬而不落。
这滴血,承载着他残存的精气与神魂之力,比任何神兵利器都要沉重。
他深吸一口气,指尖带着那滴血,决绝地按在了冰冷的碑面上。
“第一名,赤枭!”
话音落,指尖血迹化作两个古朴的篆字,深深烙印进石碑。
刹那间,碑身之上,一道细如发丝的金纹骤然亮起,仿佛活了过来,顺着字迹的笔锋游走。
与此同时,雷狱深处,一道沉闷的玄雷之音遥遥传来,穿透层层地脉,最终化作一道无形的雷霆之力,狠狠贯入碑心!
嗡——!
整座石碑剧烈一颤,散发出温热的气息。
跪在一旁的雷纹石匠,那双早已失去光明的眼眶下,两行浑浊的泪水无声滑落。
他听不见雷鸣,却能清晰地感受到手中刻刀传递来的温度变化。
他颤巍巍地伸出布满老茧的手,用刀尖轻轻地、虔诚地在那两个血字上临摹、修补,仿佛在雕琢世间最珍贵的瑰宝。
每一刀下去,都像是在抚平一个亡魂百年的伤痕。
碑灵童更是早已泪流满面,他提着一个装着清泉的小木桶,用一方洁净的软布,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碑面,口中带着哭腔喃喃自语:“别怕,别怕……我给你们擦干净,就不会被忘记了……他们都说,被忘记的魂,会彻底散掉的……”
秦尘没有停歇,指尖血珠再次凝聚。
“第二名,雷斩!”
“第三名,莫千军!”
“第十名,林虎!”
每落下一个名字,都有一道玄雷自地脉深处呼啸而来,灌入碑心。
碑身上的金纹也随之增多,如蛛网般蔓延,渐渐覆盖了整座石碑,散发出淡淡的、庄严的金色光晕。
这是一个漫长而痛苦的仪式。
秦尘的脸色愈发惨白,身体摇摇欲坠,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将被这座石碑抽干。
但他依旧挺直着脊梁,眼神中的光芒,比任何时候都要明亮。
就在他写下第三十六个名字时,一只通体漆黑、羽毛却泛着诡异血光的乌鸦,从雷狱的阴影中振翅飞来。
它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悄无声息地落在碑角,用那尖锐的鸟喙,对着石碑“笃、笃、笃”地啄了三下。
三声轻响,如同三声沉重的叩问。
做完这一切,那只被称为“哭碑鸦”的异鸟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哀鸣,随即从碑角坠落。
它的身体在半空中便开始崩解,漆黑的羽毛寸寸化作灰烬,消散在空气中,仿佛完成了它此生唯一的使命。
秦尘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他的眼中只有这座碑,和碑上那些需要被铭记的名字。
“第六十八名,王平!”
“第六十九名,赵铁柱!”
当最后一个字落下最后一笔,异变陡生!
轰隆隆——!
整座雷狱地脉仿佛一头沉睡的远古巨兽,在这一刻猛然苏醒!
大地剧烈震颤,无数雷光自地底裂缝中喷涌而出,将整个地窟照得亮如白昼。
远处,那七十二具作为雷狱守卫的傀儡,体内的雷核在同一时刻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随即轰然炸裂,化作一地废铁!
地窟顶端,那七盏悬挂了百年、用以镇压亡魂的魂灯,火光一盏接着一盏,逐一熄灭,彻底陷入死寂。
一道冰冷、孤傲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英灵雷碑的顶端。
他一身残破的银甲,身形虚幻,周身缭绕着散不尽的怨气与雷霆。
他低头俯瞰着油尽灯枯的秦尘,声音里不带一丝情感:“还差最后一个。”
秦尘缓缓抬头,望向碑顶那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他的声音因过度虚弱而沙哑,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我知道。但这一笔,不能由我来写。”
话音未落,他猛地一咬舌尖!
一口精纯的心头血喷涌而出,但他没有让其洒向石碑,而是仰天喷向苍穹!
“以我秦尘之血,引九天神雷!”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声怒吼,声音在整个雷狱中回荡。
仿佛是为了回应他的召唤,雷狱上方的天空,一道粗壮无比的紫霄神雷撕裂了厚重的岩层,带着毁天灭地的威势,直劈而下,瞬间将秦尘整个人吞没!
“啊——!”
刺目的雷光中,秦尘的身体几近崩碎,但他依旧凭着顽强的意志,发出了惊天动地的誓言:
“我秦尘,欠你们一场葬礼——若有一字虚伪,天雷诛我!”
紫霄神雷彻底炸裂,恐怖的能量将秦尘狠狠轰飞,而他那被神雷淬炼过的鲜血,则如一场血雨,尽数泼洒在了英灵雷碑的碑面之上!
鲜血所过之处,金纹沸腾!
在石碑最顶端,那最后一栏空白之处,一行由鲜血构成的名字缓缓浮现,触目惊心——
“萧云霆”!
刹那间,时间仿佛静止,整个世界陷入了一片绝对的死寂。
下一瞬,英灵雷碑冲霄而起万丈金光,刺破了雷狱千年的黑暗!
三千道虚幻的身影,自四面八方汇聚而来。
他们皆身穿雷狱旧时的铠甲,手持着残破的兵刃,身上带着早已干涸的血迹和不屈的战意。
他们看着碑前的秦尘,又看向碑顶的萧云霆,最后,三千虚影动作整齐划一,齐齐单膝跪地,用尽魂魄的最后一丝力量,发出了震彻天地的低吼:
“吾主——无愧!”
声如雷霆,气贯长虹!
碑顶,萧云霆的残魂剧烈地颤抖起来。
他那双冰封了百年的眼眸中,第一次泛起了水光。
他缓缓伸出手,想要触摸下方碑身上自己的名字,声音带着一丝哽咽与释然:“原来……你还记得我的名字。”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开始变得愈发透明,最终化作一道最璀璨、最纯粹的金色光芒,没入碑心。
在那里,他化作了一枚远超其他所有雷纹的、最大、最亮的雷魂晶,成为了这座英灵雷碑的真正核心。
与此同时,秦尘的识海之中,那枚沉寂已久的吞噬祖雷胚胎剧烈震颤,与他体内刚刚吸收的戊土麒麟雷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彻底融合。
融合的中心,一座与外界英灵雷碑一模一样的微型碑影缓缓悬浮成型。
一道白衣少年的残影在他识海中低语,声音飘渺:“碑雷共感已成。自今日起,你可每日召唤三位英灵虚影助你作战,各持续十息。但切记,此乃以你精血魂魄为引,每召唤一次,你喉间便会渗血,经脉受损,需静默一日方可恢复。”
秦尘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握紧了拳头,感受着体内那股新生而又沉重的力量。
他看着眼前光芒内敛、变得古朴厚重的英灵雷碑,低声自语:“够了。只要他们还在,雷狱,就永不覆灭。”
深夜,万籁俱寂。
三道鬼魅般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潜入了雷狱地窟,他们是黑楼最顶尖的刺客,目标只有一个——摧毁那座刚刚诞生、气息不稳的英灵碑。
然而,就在为首的刺客刚刚靠近碑身不足三尺的瞬间,异变再生!
原本沉寂的英灵雷碑骤然亮起,碑面上,三千个血色名字如同被唤醒的星辰,齐齐闪耀。
紧接着,碑面之上,三道最为清晰的虚影横枪而出!
正是赤枭、雷斩、莫千军!
他们没有言语,没有表情,只有刻印在灵魂深处的战斗本能。
枪出如龙,刀落如瀑,剑起如风!
噗!噗!噗!
三声轻响,快到极致,甚至没有带起一丝风声。
三名黑楼刺客的动作戛然而止,他们的头颅冲天而起,滚落在地。
那圆睁的瞳孔中,依旧残留着最后一刻的惊骇与不解,清晰地映出了碑面上缓缓浮现的一行血字:
“忘死者,终被遗忘。”
而此刻,远处的阴影中,盘膝调息的秦尘猛地睁开了眼睛,喉头一甜,一丝鲜血顺着嘴角渗出。
召唤并非由他主导,但碑雷共感之下,英灵的每一次出手,他都要承受相应的代价。
他擦去血迹,仅存的右眼,穿透了雷狱的重重阻碍,望向遥远的北方,那片被无尽风雪覆盖的冰原深处。
风,开始起了。
吹过地窟,卷起地上的尘埃,拂过英灵雷碑的碑面,发出猎猎的声响,仿佛有无数亡魂的低语,正随着这阵风,去往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