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的寒霜比刀锋更冷,七十二盏悬于雷狱上空的归魂灯静静燃烧,幽绿的焰火是这片死寂之地唯一的光源。
秦尘倚靠着冰冷的英灵碑,竭力平复着体内暴走的雷元。
喉间那道几乎撕裂他脖颈的血痕尚未痊愈,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热的刺痛。
他摊开手掌,几缕比发丝更纤细的翠绿雷丝在指尖随呼吸明灭,那是太乙青木雷的力量,正一点点修复着他濒临崩溃的经脉。
他等的,是敌人最后的杀招。
忽然,那七十二盏归魂灯的灯焰如同被狂风席卷,猛地向内一缩,又骤然暴涨三尺!
最中央的一盏灯焰中,一只通体烙印着繁复雷纹的翠绿蝴蝶破焰而出,双翅振动间,竟无半点声息,翩然落于秦尘掌心。
冰凉的触感传来,雷纹蝶母的双翅在他掌心皮肤上飞速划过,留下一道扭曲而古老的符文。
符文成型的刹那,一股源自神魂深处的刺痛让秦尘闷哼一声,那印记仿佛直接烙印在了他的灵魂之上——天机楼禁术,“命簿焚魂”!
“不好!”一道焦急的残影在秦尘身侧浮现,正是那名镇守英灵碑的白衣少年,他的身影比之前虚幻了数倍,显然在刚才的战斗中消耗巨大,“他们在用黑楼卧底的名单炼制‘魂引烛’!秦尘,一旦此烛点燃,所有已在英灵碑上正名的忠魂,都会被强行从碑中抽离,化为点燃命簿的祭品!”
话音未落,雷狱上空那本就稀薄的云层骤然撕开一道巨大的裂口,仿佛天空被一只无形巨手撕裂。
一名身着玄黑长袍,面容笼罩在阴影中的男子踏着虚空缓缓降下,他手中拖拽着一条由纯粹暗影与雷霆交织而成的锁链,锁链的另一端,正捆着一卷漆黑如墨的卷轴。
天机楼,影判!
“雷主,你为亡者点燃归魂灯,真是慈悲。”影判的声音不带一丝情感,如同万年寒冰,“那我就帮你一把,把这灯芯,换成他们的名字。”
他猛地一抖手腕,天机锁链发出“哗啦”脆响,那卷漆黑的命簿迎风展开!
霎时间,三十六个金光闪闪的名字浮现在命簿之上,每一个名字,都与身后英灵碑上所刻的一模一样!
嗡——
英灵碑剧烈震颤,那三十六个名字竟开始渗出丝丝血迹,字迹的边缘变得滚烫赤红!
“不要!”碑灵童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小小的身子化作一道流光扑向碑面,试图用自己孱弱的灵体护住那些名字。
然而,他刚一靠近,就被一股无形而霸道的力量狠狠掀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与此同时,盘旋在碑顶的赤枭虚影发出一声哀鸣,庞大的身形剧烈摇曳,几乎当场溃散!
三十六位用生命换来安息的英雄,即将在死后,再被敌人凌辱焚烧!
秦尘的双目瞬间被血丝充满,一股滔天杀意自他体内轰然爆发。
但他没有动,那只被烙下符文的手紧紧攥成了拳,指甲深陷入掌心。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闭上双眼,影契步的神通无声无息地展开,他的感知融入了雷狱中的每一寸阴影。
刹那间,三百六十具沉睡在雷狱深处的无主遗骸投影,清晰地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这些遗骸生前皆是穷凶极恶之辈,死后怨气不散,此刻,它们因命簿的震动而躁动不安,发出无声的咆哮。
“他们怕被忘记……”秦尘的声音低沉沙哑,仿佛在对自己说,又像是在对那些逝去的英魂低语,“可他们更怕,被人拿去当柴烧。”
猛然间,他睁开双眼,狠狠咬破舌尖!
一口精纯的心头血喷出,却并未落地,而是在空中化作一道血箭,径直射向那盏飞出雷纹蝶母的归魂灯!
灯焰冲天而起,翠绿与幽蓝交织的火焰中,多了一抹妖异的赤红。
秦尘双手结印,幻蜃心魔雷与太乙青木雷两种截然不同的雷霆之力在他的操控下,以心头血为引,以前所未有的速度交汇融合!
心续幻阵,再度成型!
这一次,幻阵的目标不再是敌人,而是那卷高悬天际的命簿!
七十七道与秦尘气息、神魂波动完全一致的“神魂湮灭”假象,如泡影般生成,又在瞬间化作七十七道流光,无视空间距离,精准无比地投射至漆黑命簿上七处最隐秘的封印节点!
“雕虫小技!”影判察觉到了能量波动,发出一声冷笑,猛地收紧手中的天机锁链,想要将命簿彻底掌控。
然而,他预想中命簿被掌控的画面并未出现,反倒是那卷漆黑的命簿,竟从内部开始,燃起了一丛丛幽绿的火焰!
“什么?!”影判大惊失色,他发现自己竟无法再控制命簿分毫。
原来,在秦尘催动幻阵之前,那只雷纹蝶母早已悄然潜回灯焰深处,携带着太乙青木雷的一缕磅礴生机,在命簿展开的瞬间,便钻入了命簿的纸张缝隙之中。
而秦尘的心续幻阵,更是以假乱真,诱导命簿上的自毁咒印,误判“秦尘已死”,从而触发了这同归于尽的禁制!
天机楼的命簿,本就是为了锁定仇敌而生,一旦目标确认死亡,它便会自焚以绝后患。
秦尘,正是利用了这一点!
熊熊火光中,影判被那股自毁的力量逼得暴退百丈,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惊骇与忌惮之色。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卷珍贵无比的命簿在空中焦卷半毁,上面尚存的名字尽数变得模糊不清。
他死死地盯着地面上那个身影,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你……你竟能骗过天机推演?!”
风雪不知何时再度降临,席卷了整片雷狱。
影判的身影在风雪中渐渐变淡,最终化作一缕黑烟,遁入虚空。
临走前那怨毒忌惮的眼神,却清晰地留在了原地。
噗——
敌人退去,秦尘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他再也支撑不住,单膝跪倒在地,一口混杂着血丝的逆血从喉间喷涌而出,染红了身前的霜土。
强行催动心续幻阵,引动了英灵碑与自身雷元的共感反噬,让他本就重伤的身体雪上加霜。
就在此时,整个雷狱大地开始轰然震动。
秦尘脚下的地脉深处,一尊高达十丈,通体由不知名岩石雕琢而成的无面石像,缓缓升起。
石像的表面刻满了与雷纹蝶母翅膀上相似的古老雷纹,它没有五官,却仿佛有一双洞察万物的眼睛,正静静地“注视”着秦尘。
一道厚重如洪钟,不辨男女的声音,直接在秦尘的识海中响起:“代价,已记。”
终焉守碑人!
这尊只在雷狱面临毁灭性危机时才会出现的守护者,竟然现身了!
它缓缓抬起由岩石构成的巨大手臂,指向遥远的南方——神霄方向。
秦尘强撑着身体,抬头望向天空。
那被影判撕裂的云层缺口尚未闭合,灰蒙蒙的雾气与他掌心那道名为“逆命”的雷痕遥相呼应。
刹那间,一道玄奥无比的环形雷影,在他的识海深处缓缓浮现、成型。
沉寂在他体内的十一种玄雷,在这一刻,竟与那来自神霄方向的第十二道气息,第一次产生了跨越时空的共鸣!
他缓缓站起身,擦去嘴角的血迹,目光穿透风雪,望向南方,声音低沉,却带着引动天雷的决然。
“想烧我的兄弟?好啊……”
“那我就先把你们天机楼的命簿,连根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