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坛的震颤戛然而止,死寂的压迫感却比任何轰鸣都更令人窒息。
雷魔那被贯穿的胸膛,巨大的窟窿中不再流淌魔血,反而喷涌出更加纯粹、更加粘稠的漆黑雷霆。
他本该倒下的身躯,此刻却如一尊被钉死在原地的魔神雕像,摇摇欲坠,却始终不倒。
“嗬……嗬嗬……哈哈哈哈!”沙哑而癫狂的笑声划破死寂,雷魔抬起头,仅剩的独眼中倒映着秦尘冰冷的身影,“你以为……斩断我的形体,就能终结这场宿命吗?秦尘,你太天真了!”
他的声音仿佛带着万古的回音,每一个字都重重敲击在秦尘的心神之上:“我乃你前世怨念所化,是你亲手埋葬自己荣光时,不甘的嘶吼!我是‘葬雷计划’最完美的祭品,也是你永远无法摆脱的影子!”
话音未落,雷魔那残破的身躯猛然一滞,随即像是被投入了亿万吨神雷的星核,轰然炸开!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种极致的内敛与吞噬。
他庞大的魔躯并非化作血肉齑粉,而是瞬间分解为亿万道细如牛毛的黑色雷煞。
这股雷煞洪流并未四散,反而像是收到了某种无上意志的召唤,逆流而上,如一道贯穿天地的墨色狂潮,精准无误地灌入那道狰狞的天穹裂隙之中——通往神界断层的通道,正在这股力量的冲击下,开启得愈发巨大!
“噗!”
秦尘再也无法维持站立,猛地踉跄后退数步,单膝跪地。
他心口那道由雷魔怨念刻下的裂痕,仿佛感应到了宿主的离去,骤然迸发出锥心之痛。
一缕殷红的鲜血顺着他紧握的拳锋滴落,砸在龟裂的祭坛地面上,溅起一朵微小的血花。
他猛然抬头,视线越过破碎的虚空,只见那群由他剧痛所化的分痛蝶,已汇聚成一片不祥的黑云,正以惊人的速度掠过天际,扑向雷狱战场的方向。
终焉共感,反噬降临!
一幕幕画面在他脑海中闪现,清晰得如同亲眼所见。
雷狱深处,体型魁梧如山岳的阿蛮,胸前毫无征兆地炸开一个碗口大的血洞,与雷魔身上的伤口如出一辙。
他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高大的身躯单膝跪地,大地震颤,但他那双虎目依旧圆瞪,双手仍死死抱住那面残破的战旗,战旗不倒,他便不倒!
另一侧,苏清漪正全力催动丹火炼化雷毒,身前的九龙药鼎却在瞬间发出一声哀鸣,炉身裂纹遍布,轰然炸裂!
狂暴的药力与雷力反噬贯入她体内,令她经脉逆行,一口滚烫的精血克制不住,悉数喷洒在破碎的药鼎之上,绝美的脸庞瞬间苍白如纸。
苍穹之上,凰九幽正与数头雷煞巨兽缠斗,金色的神火焚天煮海。
然而就在雷魔自爆的刹那,他华美的羽翼猛然一僵,几根最坚韧的翎羽竟毫无预兆地焦黑、断裂。
剧痛让他发出不甘的怒吼,反而激发了凶性,将一头扑来的雷煞兽撕成了碎片!
三人,承受了与秦尘几乎等量的反噬,却无一人退缩,无一人倒下。
他们的意志,早已与秦尘紧紧捆绑在一起。
然而,最致命的打击,却来自祭坛的中央。
一声若有似无的轻叹,在狂风与雷鸣的间隙中响起,清晰地传入秦尘耳中。
他霍然转头,瞳孔骤缩。
祭坛中央,一直作为阵眼的小雅,周身萦绕的银光如烟尘般溃散。
她眉心那枚维系着一切的母印,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咔嚓”声,彻底碎裂。
她的身体失去了所有支撑,如一片在凛冬中失去所有生机的枯叶,无力地从空中飘落。
“小雅!”
秦尘目眦欲裂,几乎是本能地,他强行压下体内的伤势,身形化作一道电光,疾冲而去,赶在她坠地的瞬间,将她那冰冷而柔软的身体揽入怀中。
“撑住……撑住!青木雷还能救你!”他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他疯狂催动体内仅存的太乙青木雷,翠绿色的雷丝蕴含着磅礴的生机,温柔地缠绕住小雅的身体,试图修补她那已经油尽灯枯的命源。
然而,那些生机勃勃的雷丝,在触碰到她身体的瞬间,就如同溪流汇入沙漠,被瞬间吞噬,却不见半点起色。
她的生机,正以一种无可逆转的方式,如指间沙般疯狂倾泻。
小雅的眼皮艰难地抬起一条缝,嘴角溢出一丝凄美的血迹。
她看着秦尘焦急而痛苦的脸庞,虚弱地笑了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轻声道:“少主……别白费力气了……我……我不是侍女……”
她的声音断断续续,却无比清晰。
“我是……最后一个……守雷的人。”
话音落下,她眼中的最后一丝光亮,也随之黯淡、熄灭。
手臂无力地垂下,再无声息。
怀中的温热,正在迅速消散。
天地间的一切声音,似乎都在这一刻离秦尘远去。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怀中那具逐渐冰冷的身体,和那句在他脑海中不断回响的遗言。
守雷的人……
最后一个……
“啊——!”
一声撕心裂肺的怒吼,自秦尘口中爆发,其中蕴含的悲恸与狂怒,让整片雷狱都为之颤抖!
他双目瞬间被血色浸染,识海深处,那枚一直被他视作根基的吞噬祖雷胚胎,在这一刻感受到了主人滔天的怒火,发出剧烈的轰鸣!
下一瞬,惊变陡生!
那枚吞噬祖雷胚胎竟主动离体而出,悬浮于秦尘头顶!
紧接着,散落在他体内各处,已经与他血脉融为一体的十二道玄雷——紫霄神雷、太乙青木雷、九幽冥雷……一道道曾经威震诸天的雷霆本源,此刻如同受到了帝皇的召唤,化作十二道流光,逐一从他体内剥离,回归胚胎!
十二道玄雷,环绕着祖雷胚胎急速旋转,彼此勾连,最终形成了一道闪烁着十二色光芒,却又带着明显残缺的巨大雷环——万古雷环!
剧烈的剥离感让秦尘浑身浴血,但他毫不在意。
他非但没有压制那股致命的反噬,反而主动引动了自己体内的逆命雷痕,将那股足以撕裂神魔的痛苦,尽数化作了催动自身气机的燃料!
他的气息,在自残般的疯狂举动下,不降反升,一路攀至前所未有的巅峰!
“你们要拿走我的雷?好!”秦尘缓缓站起身,怀中依旧紧紧抱着小雅,他抬起头,血色的双眸穿透虚空,仿佛看到了那裂隙之后的世界,“那我就把所有的雷,都变成杀你们的刀!”
就在他杀意攀至顶点的刹那,异变再生!
前方的虚空毫无征兆地裂开一道更为深邃的口子,周遭的混沌之气翻涌。
一头庞然大物自那裂口中缓缓游出。
它通体覆盖着苍蓝色的古老鳞片,每一片鳞片上都烙印着浑然天成的雷电符文,背脊之上,一道狰狞的雷鳍如刀锋般耸立。
竟是一头只存在于最古老神话中的雷纹鲸!
这头来自神霄雷海深处的古老灵兽,并未散发出任何敌意。
它发出一声仿佛来自亘古的低沉鲸鸣,声波过处,竟安抚了周围暴走的雷霆。
紧接着,它缓缓低下头,用额前那根晶莹剔透的雷角,精准地接住了一枚从万古雷环上剥落的、最微不足道的残片。
随后,在秦尘惊异的目光中,雷纹鲸衔着那枚残片,庞大的身躯缓缓下沉,如同潜入深海一般,悄无声息地融入了下方坚实的祭坛地脉之中,消失不见。
“环可碎,雷不灭。”
一道苍老而悠远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在秦尘的耳边响起,仿佛跨越了时空,直接烙印在他的灵魂深处。
“欲得真环,须赴雷核归源之路。”
那是,终焉守碑人的低语!
话音刚落,整座祭坛上的雷流开始疯狂逆转,不再冲向天穹,而是向着祭坛中心,雷纹鲸消失的地方汇聚。
雷光奔涌,大地轰鸣,一道幽深不见底的门户,在祭坛的中央悄然开启。
门户之内,一片漆黑,唯有亿万雷霆如长河倒悬,无声流淌,散发出足以让神明都为之颤栗的毁灭与本源气息。
地心雷渊,开启了!
秦尘低头,看了一眼怀中已经安详闭目、仿佛只是睡去的小雅,再抬头望向那深渊门户。
滔天的悲恸与怒火,此刻尽数化作了冰冷的杀意与坚不可摧的决然。
他抱着她,一步踏出,站在了那深渊的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