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道漩涡,如六只吞噬神魂的巨兽之口,瞬间将秦尘的意识拖入无边炼狱。
刹那间,天旋地转,他已身处第三世。
彼时,他为一族之长,为护佑身后万千族人,于苍穹之上引九天神雷入体,以身为薪,以魂为柴,点燃滔天雷火,与入侵的亿万魔军同归于尽。
烈焰焚身,血肉成灰,他听见族人的哭嚎,看见他们跪地叩拜的身影,最终在无尽光和热中化为一缕青烟。
那提着灯笼的稚嫩童女悄然立于灰烬之侧,轻声道:“第三世,亡于守护。”
意识尚未从那焚身之痛中挣脱,第四重幻境已如潮水般涌来。
这是一座被无尽雷霆包裹的万丈孤峰,他成了被誉为万古第一雷修的天才。
然而,就在他冲击帝境的最关键时刻,他视作亲兄弟的挚友,却以一柄淬了灭魂之毒的匕首,从背后刺穿了他的道心。
他并未立刻死去,而是被挚友夺舍了万劫不灭的雷体,元神则被抽出,封印于一枚雷核之中,在那暗无天日的雷霆核心里,承受了足足千年的电噬之苦,直至意识彻底磨灭。
“第四世,亡于背叛。”童女的声音依旧平静,不带丝毫波澜。
紧接着,是第五重。
他是一统九幽的魔主,麾下亿万大军,威震寰宇。
可他唯一的软肋,便是他最疼爱的妹妹。
当他亲手将那柄沾满了他麾下忠将鲜血的魔剑刺入妹妹胸膛时,她眼中流下的不是恨,而是解脱的泪水。
一缕黑烟从她天灵盖逸散,他才惊恐地发现,妹妹早已被上古心魔夺舍,只是一具被操控的傀儡,她所有的叛逆与杀戮,都只是为了求他亲手了结自己的性命。
怀中逐渐冰冷的身体,让他万念俱灰,最终引心魔入体,自爆于九幽魔殿。
童女提灯走过崩塌的殿宇,漠然报数:“第五世,亡于牺牲。”
第六重,他与红颜知己被仇家追杀至绝境雷渊。
她为护他周全,挡下了致命一击,在他怀中断了生息。
他抱着她尚有余温的身体,看着下方翻滚咆哮的亿万雷龙,没有半分犹豫,纵身一跃。
耳畔风声呼啸,雷鸣震耳,他却只觉得无比宁静。
“第六世,亡于绝望。”
每一世的死亡,都不仅仅是画面的闪回,而是将那份撕心裂肺的痛楚、悔恨、绝望与不甘,完完整整地重新烙印在他的神魂之上。
这些情感是如此真实,如此磅礴,足以让任何心志坚如磐石的强者彻底崩溃。
当第七重幻境结束,童女的声音再次响起:“第七世,亡于……”
话音未落,第八重幻境轰然降临!
这一次的场景不再是模糊的过往,而是清晰无比的东玄域祭坛。
这正是当前时间线!
然而,眼前的景象却让秦尘的血液瞬间凝固。
他看见“自己”傲立于祭坛之巅,浑身沐浴着霸道绝伦的紫色雷霆,眼神冷漠得如同万古玄冰。
他手中紧握的,正是自己的本命神器——雷霆之枪!
而枪尖之下,被死死钉在雷祭台上的,赫然是苏清漪!
她满身鲜血,气息微弱,
“秦尘!你疯了!”一声怒吼响彻天际,凰九幽化作一道流光冲来,神凰之火焚天煮海。
然而,祭坛上的“秦尘”只是不带感情地抬起左手,随意一掌拍出。
紫雷凝聚成一只遮天巨手,轻而易举地捏碎了神凰之火,余威不减,狠狠印在凰九幽胸口。
噗嗤一声,凰九幽的心脏当场被击成齑粉,庞大的身躯无力地从空中坠落。
“不!”月灵泪流满面,她不顾一切地冲向祭坛,却在半途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阻挡。
眼看追兵将至,她回首看了一眼那个冷酷无情的“秦尘”,
而最让秦尘肝胆俱裂的一幕发生了。
小雅,那个他一直视若亲妹的女孩,竟跪在了“自己”的脚边。
她的额头上,那枚神秘的烙印正绽放出妖异的紫光,她低着头,声音带着一种诡异的满足与谦卑:“主人,这一次……我终于合格了。”
一道空灵而熟悉的声音从虚空中悠悠传来,那是洛无衣的声音:“这才是完美的雷帝——无情、无羁、无敌。斩断所有因果,舍弃所有累赘,你便是这世间唯一的主宰。接受吧,哥哥,这才是你的终点,也是你的新生。”
轰!
秦尘的脑海仿佛有亿万颗星辰同时炸裂。
这未来的一幕太过真实,每一个细节,每一个人的表情,都真实到让他无法辩驳。
难道他之前所有的挣扎与坚持,最终的结局就是成为一个斩断七情六欲的怪物?
难道他命中注定要亲手毁灭自己所珍视的一切?
一股前所未有的无力感与宿命感淹没了他的心神,他的双目瞬间变得赤红,神魂开始剧烈波动,几乎要信以为真,接受这所谓的“命运”。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神魂核心深处,那枚一直沉寂的吞噬祖雷胚胎,猛然爆发出剧烈的震颤!
嗡鸣声中,三道古老而沧桑的雷印——那是他前三世殒命时最后的执念所化——再度浮现于胚胎表面。
它们仿佛被这第八重“未来之死”的景象彻底激怒,竟化作三张雷光大口,以一种蛮横不讲理的姿态,一口将那段未来的幻象强行撕碎、吞噬!
咔嚓!
随着未来幻境的崩解,祖雷胚胎表面的裂纹陡然加深,一股截然不同、充满了无尽怨恨与暴戾的意志,从胚胎深处悍然苏醒。
“你说我是残次品?可你忘了——每一次死去的我,都在恨!”
那声音并非来自秦尘,而是源自胚胎本身!
下一刻,三双蕴含着滔天怒火的眼睛,在秦尘的意识之海中同时睁开!
那是前三世雷主残存意识在这一刻的彻底共鸣,它们借由祖雷胚胎的力量,发出了跨越万古的咆哮!
“我——不是你们的傀儡!!”
这声怒吼,如同开天辟地的第一道惊雷,瞬间震散了秦尘心中所有的迷茫与绝望。
借着这股由无数次死亡与不甘凝聚而成的爆发力,秦尘的神智瞬间清明到了极致。
他心念电转,鸿蒙本源雷的力量被催动到极限,不再是暴力冲撞,而是如水银泻地般反向解析这片幻境的能量流向,瞬息之间便锁定了那隐藏在虚空深处的阵眼!
找到了!
“你们用时间困我?”秦尘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眼中杀意沸腾。
他猛然催动葵水玄冥雷,幽蓝色的雷光瞬间覆盖全身经脉,一股极致的阴寒之力沿着他的指尖汇聚。
他抬手,朝着那片被锁定的虚空,轻轻一指戳去!
“那我就把时间……冻住!”
刹那间,一道幽蓝的雷光自他指尖爆射而出,如同一滴墨水落入清水,迅速蔓延百丈、千丈、万丈!
所过之处,一切都陷入了绝对的静止。
咆哮的幻境海浪,被定格在翻涌的姿态;冲天的火焰,凝固成一尊赤红的雕塑;就连那提灯童女脸上的漠然表情,以及她手中命烛上那豆点大的火苗,也彻底僵在了半空,宛如一幅诡异的画卷。
咔嚓!咔嚓嚓!
整片幻境空间,如同被冻结的玻璃,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然后轰然崩解。
秦尘踉跄着从破碎的幻境中踏出,猛地喷出一口闪烁着金属光泽的银色血液。
两道细流般的同色血液,不受控制地从他双耳中缓缓淌下,显然强行冻结如此庞大的幻境阵法,对他的神魂造成了巨大的负荷。
他刚一站稳,身前那块巨大的石碑光芒一闪,沉碑老僧的身影便已悄然浮现。
老僧看着秦尘的惨状,眼神复杂,却没有多言,只是默默递来一块巴掌大小的龟甲残片。
秦尘接过,只见龟甲之上,一幅由雷纹交织而成的拓印图案正闪烁着不祥的光芒。
图案显示:三道断裂的雷霆,一颗黯淡陨落的星辰,以及一个被血光笼罩的“主”字。
一行小字在旁注解:“未来七日,三雷断,一星陨,主死劫。”
一股寒意从秦尘心底升起。
然而,更让他感到毛骨悚然的是,就在他接触到龟甲的瞬间,他竟清晰地感知到了老僧脑海中一段被封印得极深的记忆片段:
那是在一个雷光闪耀的古老雷池边,一名看不清面容的白衣女子,将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轻轻放入了那足以毁灭神魔的雷池之中。
她俯下身,用一种近乎诅咒的温柔低语:“这一世,我要你比他……更狠。”
而在那婴儿的背上,一个与小雅一模一样的母印,赫然在目!
秦尘瞳孔骤缩,握着龟甲的手猛然攥紧。
劫难的预言,小雅的身世,洛无衣的布局,这一切仿佛一张无形的大网,将他牢牢罩住。
他抬起头,看向沉碑老僧,声音因极致的震动而变得沙哑:“这是什么意思?”
老僧双手合十,神色悲悯,缓缓指向一个方向,口中吐出几个字:“欲解此劫,先寻其源。你的血,便是引路之钥。”
秦尘顺着他指引的方向望去,那里一片死寂,只有无尽的黑暗。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嘴角不断溢出的银色血液,那血液落在地上,并未凝固,反而像拥有生命般,缓缓朝着那个方向汇聚、流淌,最终消失在黑暗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