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压下来的时候，云璃踩上了最后一级台阶。她的脚底触到一片松软的泥土，不再是冰冷坚硬的岩面。风从高处吹过，带着山野的气息拂过脸颊，她没有立刻停下，而是转身扶住夜无痕的手臂，将他拉上地面。
雷鸣几乎是被林婉儿拖着出来的。他的脚步虚浮，每走一步都在地上留下浅浅的拖痕。林婉儿自己也摇晃得厉害，肩头的衣服破了一角，血迹干涸成暗褐色。但她还是咬牙撑住了雷鸣的体重，直到四人全部站稳在遗迹出口外的坡地上。
云璃低头看了眼怀中储物袋的位置。钥匙安静地躺着，表面不再有光晕流转，也没有任何震动。她轻轻呼出一口气，抬手贴了贴胸前的契约印记——晨曦灵蝶仍在她肩头，翅膀微微颤动，像是回应她的确认。
“先离开这里。”她说，声音沙哑却清晰，“别靠太近出口。”
众人缓缓向山坡上方移动。雷鸣走得最慢，双腿像灌满了铅。夜无痕想伸手去扶他，却被对方摇头拒绝。最终是云璃走到他身边，一只手搭在他后背，另一只手悄悄注入一丝微弱的光能。那光芒极淡，几乎看不见，但雷鸣的脚步明显稳了些。
他们在一处背风的石洼停了下来。四周长着低矮的灌木，远处能看到一片稀疏的树林轮廓。天边残阳将尽，余光映在岩石上，泛出淡淡的橙红。
云璃靠着一块平石坐下，手指探入储物袋，取出那只特制的光茧袋。她解开封口，将钥匙小心放入其中，再用指尖划过袋面符纹，轻声念了一句口诀。袋子瞬间收紧，表面浮起一层柔和的保护层，随后她将其贴身收好。
“火。”她抬头看向林婉儿。
林婉儿点头，从腰间摸出一个瘪了的火囊，用力捏了一下。一点火星跳了出来，在空中飘了半秒，落在她提前铺好的枯叶堆上。火焰燃起，不大，但足够照亮周围几尺范围。
夜无痕脱下披风，递给林婉儿：“垫着。”
她没推辞，直接铺在身下。雷鸣靠着旁边的石头滑坐下去，雷兽趴在他脚边，鼻息沉重。没人说话，只有篝火噼啪作响。
云璃站起身，走到夜无痕面前。“让我看看你的手。”
他迟疑了一瞬，才慢慢解开右臂的缠带。皮肤已经发黑，指尖僵硬，触碰时毫无知觉。云璃皱眉，撕下自己袖口的一截布条，从水囊里倒出最后一点清水，轻轻擦拭伤口边缘。
“冻得太深了。”她说，“不能再恶化。”
夜无痕低声道：“还能动。”
“不是能不能的问题。”她抬头看他，“你要是废了这条手臂，以后谁替我挡攻击？”
这话出口，气氛松了一些。雷鸣哼了一声，靠在石头上说：“下次换我来断后，这次欠你们两个的情。”
林婉儿拨了拨火堆：“你还背着我跑了一段呢，算扯平。”
云璃没接话，只是把手掌贴在夜无痕受伤的手腕外侧，闭眼片刻。一缕极细的光流顺着她的掌心渗入，缓慢推动血液流动。这方法耗神，且效果有限，但她坚持着，直到额头渗出细汗。
晨曦灵蝶在这时轻轻振翅，飞到她头顶盘旋一圈，落下时已不再发光，只是静静伏着，像一片褪色的银叶。
“吃点东西。”云璃从储物袋里取出几块干粮，分给每人一块，“小口吃，别急。”
林婉儿接过，啃了一口就皱眉：“这玩意比石头还硬。”
“嚼碎了才能吸收。”云璃自己也咬了一口，艰难咽下，“我们至少要在这里待一夜。”
“明天去哪儿？”雷鸣问。
“北边。”她掏出一张卷轴，摊在石头上，“根据遗迹里的记载，剩下的两把钥匙，一把在雪原深处的冰殿，另一把在南荒的老林祭坛。但我刚才出来时感应了一下……”她顿了顿，“钥匙之间有种牵引感，很微弱，但从方向看，北方更近。”
林婉儿盯着地图看了一会儿：“可雪原那边常年暴风雪，补给难找，天气也 unpredictable——”
她突然意识到用了外来词，赶紧改口：“……很难预测。”
“我知道。”云璃点头，“但我们现在没得选。敌人不会等我们恢复，我们必须抢时间。”
夜无痕一直没说话，这时忽然开口：“暗影那边，应该还不知道钥匙已经被取走。”
“不一定。”云璃摇头，“那个黑袍人最后的状态不对劲。他没死，而且……他在试图读取什么。可能是记忆，也可能是契约波动。”
雷鸣眯起眼：“你是说，他有可能追踪我们？”
“不能排除。”她收起地图，“所以我们不能久留。今晚休整，明早启程。路线我会重新规划，避开主道。”
林婉儿打了个寒颤，抱紧双臂：“只要别再进那种机关密道就行……那些刺真的太快了。”
“这次不会。”云璃看着她，“我们会更谨慎。”
火光跳了一下，映在每个人脸上。夜无痕靠坐着，左手握着冰剑横放在膝上。雷鸣闭着眼，似乎睡着了，但手指仍搭在雷兽头上。林婉儿慢慢靠向火堆，眼皮越来越沉。
云璃没有躺下。她坐在原地，一手按在储物袋位置，另一只手始终与晨曦灵蝶保持着接触。虽然它已无力飞行，但她知道，只要契约还在，它就能感知到危险临近。
远处传来一声鸟鸣，短促而尖利。
她抬起头，望向黑暗中的树梢。风停了片刻，又忽然吹起，卷起几片落叶掠过火堆边缘。
林婉儿的呼吸变得均匀，炎狐蜷缩在她怀里，毛色依旧黯淡。夜无痕睁着眼，目光落在云璃身上，没说话。
“你也休息。”她低声说。
他摇头：“你先睡一会儿，我守第一班。”
“我不累。”
他说：“你的眼睛已经有血丝了。”
云璃愣了一下，随即苦笑：“这么明显？”
“很明显。”他声音平静，“你撑得太久。”
她终于点头，慢慢靠向石壁。身体一放松，疲惫就像潮水涌上来。她闭上眼，意识模糊前的最后一刻，感觉到夜无痕轻轻接过她肩上的晨曦灵蝶，将它放在自己胸口附近。
火堆渐渐变小。
雷鸣的腿抽搐了一下，嘴里嘟囔了一句听不清的话。
林婉儿翻了个身，手松开了火囊残片。
夜无痕抬起完好的左手，往火堆里添了根枯枝。
火星腾起，飞向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