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薄荷气流持续注入,强制平复着林默失控的生理指标。他瘫在椅子上,像被抽走了所有骨头,只有胸腔还在剧烈起伏,试图对抗那种药物带来的、令人作呕的虚假平静。
隔壁房间那断断续续的、仿佛来自另一个自己的呜咽声,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寂静重新笼罩下来,厚重得令人窒息。磨砂玻璃墙后一片死寂,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他精神崩溃前的幻听。
但那种被共情到的、撕心裂肺的绝望感,却像冰冷的刻痕,留在了他的神经末梢。
“跨实体感知干扰现象…数据采集异常珍贵。”林逸的声音再次从上方传来,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解剖刀般的精准冷酷,“你的‘天赋’总是超出预期。”
林默闭上眼,连愤怒的力气都没有了。他感觉自己像一块被反复擦拭、写满又擦去的黑板,只剩下模糊的粉尘和刺鼻的化学试剂味道。
“最后一项。”林逸的声音不容置疑,“压力耐受阈值校准。”
话音落下,房间两侧的“刺激源”空间突然产生了变化。
左侧,苏婉空间里的香薰气味陡然变得浓郁,甜腻得发齁,几乎让人喘不过气。同时,一段录音被播放出来,是她带着细微哭腔、反复呢喃的声音碎片:“…别离开我…求你…我一个人不行…”
ISFJ的守护本能和INFJ的共情愧疚被瞬间引爆!林默的心脏猛地一缩,几乎要下意识地开口安慰。
几乎同时!
右侧,林小雨工作台上的三块显示屏猛地亮起刺眼的红光,刺耳的、模拟系统崩溃的警报声尖锐地响起!屏幕上疯狂滚动着“ERRoR”和“FAILURE”的字样,伴随着她录音里急促、绝望甚至带着一丝崩溃怒意的喊叫:“…为什么不行!?你答应过我的!默哥!帮帮我!”
IStJ的秩序焦虑和INtp的解决问题强迫症被狠狠刺痛!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抽搐,想要去触碰那并不存在的键盘,去修复那虚构的崩溃。
两种截然相反却同样强烈的“需求”信号,被放大到极致,从左右两个方向,如同两股巨大的音浪,蛮横地灌入他的感官!
“啊——!”林默终于无法忍受,发出一声短促的嘶哑叫声,猛地用双手捂住了耳朵,身体蜷缩成一团。
但声音无孔不入。哀求声、警报声、崩溃的哭喊、冰冷的电子音…它们混合成一种摧毁性的噪音,疯狂冲击着他早已不堪重负的神经。
他的思维彻底炸成了碎片。所有人格面具在极致的压力下同时碎裂、搅拌,变成一锅沸腾的、痛苦的混沌。他无法思考,无法感受,只剩下最原始的、想要逃离的恐惧。
“生理与心理临界指标逼近。”林逸的声音如同来自遥远的地狱,“记录峰值。准备终止…”
就在这时——
观测室的主门方向,突然传来一声沉闷的、不属于这里任何仪器的撞击声!像是有什么重物砸在了外面的走廊墙壁上。
紧接着,是一阵模糊却尖锐的女性争吵声,穿透了隔音良好的门墙,隐约可辨。
“…你把他带到这里了?!你凭什么!”
“…滚开!疯子!他需要的是…”
“…闭嘴!你根本什么都不懂!”
是苏婉和林小雨的声音!
她们怎么会在这里?她们怎么找到这里的?她们在争吵?!
林默涣散的眼神猛地聚焦了一瞬,难以置信地望向门口的方向。巨大的震惊甚至暂时压过了那毁灭性的感官 overload。
观测室内的噪音和气味瞬间消失了。林逸切断了所有刺激源。
死一样的寂静突然降临。
只有门外那两个女人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激烈的争吵声,像一把生锈的锯子,切割着这片冰冷的空间。
“啧。”扬声器里,林逸发出一声极轻的、仿佛被打扰了实验进度般的不耐烦咂舌声。
“看来今天的‘校准’不得不提前结束了。”他的声音恢复了绝对的冷静,甚至带着一丝遗憾,“意外的干扰变量。”
禁锢着林默的椅子无声地松开。
“你可以走了。”林逸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仿佛只是丢弃了一件用完的实验器材,“从三号应急通道离开。她们不会注意到。”
林默僵硬地从椅子上滚落,瘫软在地毯上,剧烈地喘息。他挣扎着抬起头,看向那扇隔绝了争吵声的主门,又看向另一侧那片死寂的磨砂玻璃墙。
另一个“他”…怎么样了?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随即被巨大的虚脱感和逃离的本能淹没。
他手脚并用地爬起来,踉跄着冲向林逸所说的那扇隐蔽的应急门。
门无声滑开,露出后面狭窄、没有任何装饰的混凝土楼梯间,通往地下。
他头也不回地冲了进去,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向下逃窜,将那个充满仪器冷光和两个女人争吵声的噩梦房间,彻底抛在身后。
应急通道的门在他身后缓缓合拢,最后隔绝的,是苏婉一声拔高的、带着哭腔的尖叫:“…你把他还给我!”
……
冰冷的地下通道,弥漫着灰尘和霉菌的气味。
林默独自一人蜷缩在黑暗的角落,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昂贵的西装上沾满了污渍,昂贵的腕表表盘在黑暗中闪烁着微弱破碎的光。
药物带来的镇静效果正在消退,被强行压抑的恐惧和痛苦如同退潮后裸露的狰狞礁石,再次将他刺得遍体鳞伤。
他紧紧捂着耳朵。
可是,那冰冷的仪器嗡鸣、那绝望的镜像呜咽、那甜腻到窒息的香薰、那刺耳的警报、还有最后…那两个女人为了争夺他而爆发出的、撕破所有伪装的尖锐争吵…
一切的一切,都在他脑海里疯狂回荡,挥之不去。
他张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只有滚烫的眼泪,无声地滑过苍白的面颊,砸落在冰冷肮脏的地面上。
观测结束了。
但他知道,自己永远也逃不出那个冰冷的囚笼了。
它就在他的脑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