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轿车如同一条沉默的鱼,滑入被暴雨笼罩的城市车流中。车窗外的世界被雨水扭曲,霓虹灯招牌化作一团团模糊的光晕,行人撑开的雨伞像一朵朵在狂风中挣扎的黑色蘑菇。车内,空调的低鸣与车外雨声敲击车顶的密集鼓点形成奇异的二重奏。
苏婉靠在柔软的真皮座椅上,却没有丝毫放松。她摊开手掌,那把小小的黄铜钥匙在车内阅读灯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幽微的光泽。钥匙齿纹极其精细,触手冰凉,尾部没有任何标识,像是一个刻意抹去所有来历的秘密信物。她用指尖细细摩挲着那些凹凸的齿痕,试图从中读取一丝线索,但除了金属的冰冷质感,一无所获。
“法院侧门,人潮拥挤,那个穿透明雨衣的女人……”张诚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他眉头紧锁,目光锐利地扫过后视镜,确认没有车辆尾随,“时机、地点、方式,都太精准了。这不可能是偶然。”
苏婉闭上眼,脑海里清晰地回放出那一幕:那个女子抬头看她时,空洞眼神下极力压抑的一丝急切,以及塞入钥匙时那瞬间用力的指尖。那不是记者的疯狂,也不是旁观者的好奇,更像是一种……孤注一掷的交接。“她认识我,”苏婉轻声说,更像是在梳理自己的思绪,“或者,她背后的人,非常了解我当时的处境和行动路线。”
张诚从西装内袋取出一个丝绒小袋,小心地将钥匙装入其中。“需要专业鉴定。这种精密齿纹,可能对应某种特定型号的安全存储设备,也许是银行保管箱,也许是……实验室的某种特殊仪器柜。”他顿了顿,声音压低,“林默的实验室,有些设备的安保级别非常高。”
提到林默,车内的空气仿佛又凝重了几分。苏婉转过头,望向窗外流淌的雨幕,玻璃上倒映出她自己苍白而疲惫的脸庞,以及张诚紧绷的侧脸。林小雨在法庭上那看似崩溃实则暗藏玄机的表演,证物室里那件疑点重重的实验服,还有这把突如其来的钥匙……所有这些碎片,都像被一根无形的线串联起来,而线的另一端,似乎都指向那个沉睡在病房里的人。
“他到底知道多少?”苏婉的声音几不可闻,像是在问张诚,更像是在问自己。
张诚没有立即回答,他操作着车载导航,输入了一个地址,并非苏婉的公寓,也非律师事务所,而是城市另一端一个不太起眼的商务区。“我们先不去常规地方,”他解释道,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谨慎,“需要确保绝对安全,再处理这把钥匙。”
车子驶下高架,转入一条相对僻静的街道,雨势似乎小了一些,但夜色更浓。最终,车子停在一栋外观朴素的玻璃幕墙写字楼的地下车库。车库内灯光昏暗,空旷寂静,只有他们的车轮碾过地面积水的细微声响。
张诚率先下车,警惕地环顾四周后,才为苏婉打开车门。冷冽的空气夹杂着地下车库特有的混凝土和机油味扑面而来。苏婉跟着他走向一部需要专用钥匙卡才能启动的电梯。电梯内部没有任何广告或楼层指示,只有冰冷的金属墙壁。张诚刷卡后,按下了顶层按钮。
电梯无声而迅速地上升,失重感让苏婉的心微微一沉。当电梯门再次打开时,眼前是一个宽敞但装修极其简洁的套房,视野极佳,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笼罩在雨夜中的城市全景,只是窗户显然是单向玻璃,从外面看只是一片漆黑。这里不像办公室,也不像住宅,更像一个安全屋。
“这是我为处理极端敏感案件准备的备用地点,”张诚简单解释了一句,径直走向靠墙的一个保险柜。他熟练地输入密码,打开柜门,里面除了一些文件,还有一套精密的放大镜和检测工具。
他戴上白手套,将那把钥匙放在放大镜下仔细审视。灯光下,钥匙的每一个细节都被放大。突然,他的动作停顿了一下。“这里有东西,”他低声说,用镊子极其小心地在钥匙柄部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微小凹槽边缘,取下了一丁点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蓝色絮状物?
苏婉凑近看去,那蓝色物质在强光下呈现出一种奇特的荧光感。“这是什么?”
“不清楚,需要显微分析和成分检测。”张诚小心翼翼地将那点蓝色絮状物放入一个微型样本管中,“但这绝不是钥匙本身携带的。像是……某种刻意粘附上去的标记,或者……追踪剂的残留?”
这个发现让房间里的气氛瞬间变得更加紧张。如果钥匙本身被做了手脚,那么递送钥匙的行为,就不仅仅是传递信息,更可能是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
就在这时,张诚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没有铃声,只是一条加密信息的简短提示。他拿起手机快速浏览,脸色微微一变。
“怎么了?”苏婉察觉到他神色的变化。
张诚将手机屏幕转向苏婉。上面只有一行字:
“林小雨于转移途中突发急性休克,已送医抢救。”
消息如同又一记重锤。苏婉感到一阵寒意从脚底升起。林小雨在这个关键时刻出事,是灭口?是意外?还是她庞大计划中的另一环?那把来历不明的钥匙,此刻更像是一个烫手山芋,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又大了起来,密集的雨点敲打着单向玻璃,发出沉闷而持续的声响,仿佛无数只手在试图叩开这个暂时的避难所。夜色正浓,迷雾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