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小舟驶入弱水区域,如同烧红的烙铁浸入冷水,瞬间引发了周围弱水法则的剧烈反应。那并非汹涌的波涛,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规则层面的排斥与侵蚀。
星璇仙子、星云、星雨三人站在舟上,立刻感受到了与之前截然不同的压力。仿佛有无数双无形的大手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不仅作用于肉身,更直接渗透进丹田识海,要将他们一身苦修的灵力彻底冻结、瓦解。神识探出,如同陷入无边泥沼,被死死地禁锢在周身数尺之内,再难感知外界。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恐惧油然而生,这弱水,是生灵的禁区!
她们下意识地运转功法抵抗,却发现灵力在经脉中凝滞如铅,每推动一分都艰难无比,而且消耗速度是外界的十倍、百倍!照此下去,恐怕不等渡过弱水,自身灵力就要先消耗殆尽了。
然而,当她们的目光落在脚下这艘由混沌之气凝聚而成的小舟,以及舟首那道挺拔的身影时,心中的不安便迅速平复。
小舟通体呈现混沌灰色,没有任何绚烂的宝光,只有一种内敛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深沉。弱水那足以轻易侵蚀上品灵宝的诡异力量,在接触到舟身的混沌之气时,却像是遇到了克星。并非被蛮力抵挡,而是被一种更本源、更包容的力量所“接纳”和“转化”。
滋滋的细微声响在舟身与弱水接触的边缘持续不断。那是弱水的“沉沦”、“禁法”法则在与混沌的“演化”、“归墟”特性相互磨灭、同化。灰色的混沌之气如同最细腻的磨盘,将侵袭而来的弱水之力一点点分解、吸收,转化为一种更为中性、甚至可以被小舟略微利用的推动力。
小舟初入弱水时,速度确实慢了下来,仿佛凡人推着沉重的石磨前行。但叶尘立于舟首,神色没有丝毫变化,他双眸微闭,并非放弃操控,而是在以心神全力感知、解析着弱水的法则结构。
《九转混沌诀》运转到极致,丹田内的混沌道种光芒流转,与脚下小舟浑然一体。他仿佛化身为这艘小舟的核心,每一个念头都在调整着小舟表面那些天然道纹的流转频率,使其更好地适应、乃至利用弱水的环境。
“原来如此……这弱水,是‘水之大道’中偏向‘沉寂’、‘终结’一面的极致体现,蕴含着一丝微弱的‘归墟真意’……”叶尘心中明悟。这与他混沌大道中的“归寂”一面,竟有几分异曲同工之妙,只是走向了不同的极端。弱水是纯粹的终结与沉寂,而混沌则是终结与诞生的循环。
明白了本质,应对起来便更有针对性。
他心念一动,不再仅仅是被动地防御和转化,而是开始主动引导。小舟周围的混沌之气微微变幻,不再排斥弱水,反而产生了一种奇异的“吸力”,主动将一部分弱水之力吸纳过来,然后通过道纹的运转,将其中的“沉寂”、“终结”意境剥离、炼化,剩余的纯粹水元之力则被转化为一丝微弱的推力。
与此同时,他初步领悟的那一丝轮回意境,也被他悄然融入操控之中。轮回,包含了生与死,盛与衰的循环。弱水的“终结”,亦可看作是轮回的一环。轮回意境如同润滑剂,使得混沌之气对弱水之力的转化效率陡然提升!
霎时间,混沌小舟的速度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提升!
它不再像是在泥沼中挣扎,反而像是找到了水流的规律,开始借力前行。舟身划过虚无的弱水,不再有巨大的阻力,反而在后面留下了一道短暂存在的、微微扭曲的痕迹,那是被暂时改变的弱水法则区域。
这一幕,终于引起了更多人的注意。
“快看那艘灰色的小船!”
“它……它怎么越来越快了?”
“不可能!在弱水中还能加速?我那‘玄铁重舟’都快被吸住了!”
“那是什么法宝?从未见过此种炼制手法!”
惊呼声、质疑声从周围那些正在艰难前行的舟船上响起。许多修士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那艘不起眼的灰色小舟,如同一条灵活的游鱼,轻松地超越了一艘又一艘闪烁着各色宝光、却举步维艰的渡水法宝。
一名驾驭着赤红色火鸦壶的元婴中期散修,正满头大汗地催动壶中真火,在弱水中开辟出一条狭窄的通道,速度缓慢。眼看灰色小舟从侧后方轻松追了上来,与他并行,甚至速度还在增加,他忍不住失声叫道:“道友!你这舟……是何宝物?怎能无视弱水侵蚀?”
叶尘并未回头,目光依旧平静地注视着前方仙岛的轮廓,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非是宝物之利,唯道法自然尔。”
道法自然?那散修一愣,看着那毫无烟火气的混沌小舟,若有所悟,却又更加迷茫。
另一边,几名共乘一艘巨大骨盾的魔道修士,也注意到了叶尘。他们的骨盾散发着惨绿色的鬼火,抵抗着弱水,但盾身已然出现了细微的裂纹。为首一名面容阴鸷的元婴后期老者,眼中闪过一丝贪婪:“那小子有古怪!他那凝聚小舟的法门,定是某种失传的上古神通!若能夺来……”
他话音未落,旁边一名同伴急忙拉住他,低声道:“师兄不可!此人能在弱水中如此从容,其实力深不可测,绝非我等可以招惹!你看他那小舟,蕴含的道韵……让我心悸!”
阴鸷老者闻言,仔细感应了一下混沌小舟散发出的那种仿佛能包容万物、又葬送万物的奇特气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连忙压下心中的贪念,专心催动骨盾。
叶尘对于这些窥伺和议论置若罔闻。他的心神绝大部分都沉浸在操控小舟与解析弱水之中。这对他也是一种难得的修炼,是对混沌法则和轮回意境的一次深度运用和验证。
随着不断前行,弱水带来的压力也在逐步增加。百里弱水,越往中心,其“沉寂”、“禁法”的法则之力就越强。到了中段,一些品质稍差的舟船已经开始寸步难行,甚至开始解体下沉。惨叫声、落水声不时响起,但很快又归于沉寂,被弱水无情吞噬。
甚至有一些不惧弱水侵蚀的诡异生物开始出现。那是一种半透明、如同水母般的阴影,它们悄无声息地从弱水深处浮起,伸出带着强烈麻痹效果的触须,缠绕向经过的舟船。
一艘由千年灵木打造的青木舟,被几只这样的“弱水幽魂”缠住,船上的防御阵法迅速黯淡,船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腐蚀,船上的几名修士惊恐地挣扎,却无济于事,很快便连同木舟一起沉没。
另一艘散发着金光的佛门莲台,也被数只弱水幽魂围攻,莲台放出的佛光与幽魂的阴影剧烈冲突,虽然暂时抵挡住,但前行速度已然停滞,岌岌可危。
叶尘的混沌小舟也未能幸免。几只弱水幽魂感应到小舟上那与众不同的生命气息和法则波动,从下方悄然靠近,无数透明的触须如同毒蛇般缠绕而上。
星璇仙子脸色微变:“持令使,小心!”
叶尘目光一瞥,心念微动。缠绕在舟身上的那些触须,在接触到混沌之气的瞬间,并未能像侵蚀其他法宝那样生效,反而像是遇到了天敌。混沌之气自主反应,如同强酸般反过来侵蚀那些触须!
滋滋——!
刺耳的声音响起,那几只弱水幽魂发出无声的尖啸,透明的身体剧烈扭曲,触须迅速消融、崩解,最终整个形体都被混沌之气吞噬、同化,反而化作一股精纯的阴属性能量,被小舟吸收。
整个过程干净利落,小舟的速度甚至没有受到丝毫影响。
周围注意到这一幕的修士,更是倒吸一口凉气。那让他们头疼不已、甚至闻风丧胆的弱水幽魂,在这灰色小舟面前,竟如此不堪一击?
“此子……究竟是何方神圣?”琉璃水府的七彩贝船上,三太子敖钦目光凝重,他身负龙族血脉,感知敏锐,从那灰色小舟上,他感受到了一种隐约的、凌驾于寻常法则之上的位格压制。
玄冥殿的骨船上,那名黑袍化神修士眼中幽光闪烁,低声对身旁之人吩咐:“记住那艘灰色小舟和上面的人。登岛之后,若有机会,试探其底细,若能夺取其功法……优先级别,可提升至甲等。”
星辰宗的星光扁舟上,那位古朴老者抚须的手终于放下,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以混沌御万法,以轮回定生死……没想到,在这个时代,还能见到将这两条路走到如此地步的年轻人。看来,这次的蓬莱仙岛,不会寂寞了。”
对于这些来自顶尖势力的关注,叶尘心知肚明,但他无所畏惧。他操控着混沌小舟,速度越来越快,到了弱水后半段,已然超越了绝大多数舟船,只有寥寥数艘最顶级的渡水法宝,如琉璃水府的贝船、星辰宗的星舟等,还能与他并驾齐驱,或者稍稍领先。
他的表现,已然惊艳了整个沉星湾,成为了此次渡水过程中最引人瞩目的黑马。
苏婉清驾驭着碧波舟,也在奋力前行。她的家传宝舟确实不凡,虽然速度不及叶尘的混沌小舟,但也稳稳地处于第二梯队。她看着前方那道一骑绝尘的灰色影子,美眸中异彩更盛,心中对叶尘的评价再次拔高:“叶道友……你究竟还隐藏着多少秘密?”
终于,在无数道或震惊、或嫉妒、或敬畏的目光注视下,叶尘的混沌小舟,率先冲出了弱水最为核心的沉重区域。前方的弱水颜色开始变浅,压力骤减,已经能够隐约看到仙岛边缘那白玉般的沙滩和郁郁葱葱的植被。
仙岛周围的淡金色仙光屏障近在咫尺,散发着柔和而强大的排斥力。这层屏障,是登岛的最后一道关卡,需要以自身力量或者特定的信物才能穿过。
叶尘没有丝毫停顿,操控小舟,速度不减反增,径直朝着那仙光屏障撞去!
在即将接触屏障的刹那,他体内星核碎片微微一震,散发出一缕与仙岛同源的、古老而纯净的星辰气息。同时,混沌小舟表面的道纹流转到了极致,将那股排斥力也视作一种“外力”,进行包容与转化。
啵——!
一声轻微的、如同气泡破裂的声响。
混沌小舟毫无阻碍地穿过了那层淡金色的仙光屏障,稳稳地冲上了蓬莱仙岛边缘那洁白细腻的沙滩之上。
舟身消散,重新化为精纯的混沌之气回归叶尘体内。叶尘、星璇、星云、星雨四人,脚踏实地,站在了这片传说中的仙境土地之上。
刹那间,一股浓郁到化作实质雾气的天地灵气将四人包裹,其中还夹杂着淡淡的草木清香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道韵。呼吸之间,都觉得修为有所精进,之前渡水时的一丝疲惫瞬间一扫而空。
叶尘是第一批,甚至很可能是第一个,凭借自身之力,横渡三千里弱水,成功登临蓬莱仙岛的修士!
他回首望去,只见后方广阔的弱水区域中,还有无数舟船在挣扎前行,如同蝼蚁般渺小。而更远处,沉星湾依旧人影憧憧,无数目光正聚焦于此。
新的舞台,已经在他脚下展开。
(第204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