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着甲胄的士兵骑着健硕的战马一字列开,一杆杆长朔直指众人,仿佛下一秒就要冲向众人。
夜枭尘暗啐了一口,抬手行礼道:“门派恩怨。”
带兵的那个男人不屑一笑,“我也懒得管你们,只是上头有令,谁是惊轲。”
青九尘和孟临衍吃惊的看着惊轲,青九尘小声和孟临衍说道:“他什么时候跟金明池的人搭上关系了?”
孟临衍摊摊手,“我哪里知道,少东家有这人脉还让咱俩受罪,真是可恶啊。”
惊轲看着那男人边打量边开口道:“我是惊轲,敢问官爷有什么事?”
“我家将军有请,闲杂人等,离去便是,若是再纠缠!可别怪军朔不讲情面!”
此话一出,三更天弟子哪还有再战的想法,接二连三的离开了此地。
想要惊轲的血和令牌不假,但是活命更要紧,没有哪个有脑子的江湖游侠会跟一队身着甲胄训练有素的士兵硬碰硬。
“惊轲少侠身边这二位是?”
惊轲连忙抱拳,“这两位是我的狂澜好友,青九尘、孟临衍。谢过将军出手相助。”
那人一听狂澜弟子,眼中闪过十分明显的不屑神情,但还是朝着惊轲抱拳,“在下尘妄生,谈不上将军二字,在军中不过区区百户,容鸢将军有令,让我来接应少侠,这边请。”
惊轲示意孟临衍和青九尘跟上,二人相视苦笑一番,只能跟了上去。
惊轲在前面和尘妄生并排走着,孟临衍和青九尘在略靠后的地方,惊轲这孩子就是闲不住,总想做点什么。
于是他朝尘妄生问道:“官爷为何对狂澜如此不屑?”
尘妄生对惊轲还是很恭敬,礼貌答道:“少侠你就别调笑我了,我哪称得上将军一词,若是不弃,叫一声尘兄便是,你在熔炉做的那件事,我们军中人大都知晓了,实在是痛快,早看那姓史的不顺眼了,要不是他是晋王身边红人,我等早就做了他。”
他又朝身后的两个狂澜弟子看了看,确定他们听不到才对惊轲说:“至于为何对狂澜不屑,纯属我们自己的偏见,狂澜自诩脱胎安西军,但毫无纪律可言,说着拿军人规则要求自己,但还是喜欢喝酒误事,我在北疆见过很多狂澜弟子,有好有坏,但狂澜因为自己定位的这件事在江湖和朝堂都没什么好名声。不过狂澜中确实是有杀敌猛将在的,当今门主时九歌也是个厉害人物,虽然也爱酒。”
惊轲有些好笑,“他俩还挺好,帮过我不少忙,当时秀金楼偷袭神仙渡,也有不少狂澜弟子帮忙呢。”
尘妄生摆摆手,说道:“既是如此,那我便不再提此事,话说不羡仙什么时候能重建好啊?我还没尝过离人泪呢!”
“尘兄这是都知道?”
“军中消息灵通的很,别看官家不管江湖事,那是想让江湖事江湖了,只要不出什么岔子便相互安好,若是有什么岔子,那就是马踏江湖的戏份了。”
惊轲点点头,“说的也是,不羡仙再建好,估计到今年年末了,毕竟烧毁了不少东西,我哪还有存货,等我回了不羡仙就给尘兄搞一些过来,让营里的弟兄也尝尝。”
说起酒来那尘妄生也是双眼放光,似乎已经忘了自己刚才还对喝酒误事的狂澜弟子嗤之以鼻,“那自然是好。”
惊轲:“容鸢将军知道我要来?”
提起这个,尘妄生就有些扭捏,“唉,等到了梓匠居你见了容将军再说吧。”
一行人抵达梓匠居的时候,太阳已经下山了,梓匠居中打铁锯木的声音仍在,篝火旺盛。
“老陈!锤子!”
“你自己的呢?天天要我的!”
“还没找到呢不是。”
…………
尘妄生将惊轲三人带到了鲁班祠门口,对着惊轲说道:“容将军就在里面,你进去就是了。我跟这两位狂澜的兄弟去喝两杯。”
青九尘和孟临衍看着惊轲,看到他眼神示意没事才答应跟着尘妄生离开。
惊轲这才走进鲁班祠,祠内没几个人,青砖围墙斑驳,爬着枯藤蔓藓。正门是两扇沉重的朱漆木门,其上纹路深刻却已老旧剥裂,门环处兽首铜绿森森。
门楣上悬一同样饱经风霜的匾额,黑底金漆书“巧圣先师”四字,“圣”字的金箔已大多褪去,露出乌木的本色。
越过门洞便是中庭,青石铺地,杂草自砖缝顽强探出。庭院正中置一石案,周遭散落几截残断的香烛与未曾清扫的枯叶。
一株虬枝盘结的古树伸展于西侧,根须盘踞处隐约可见半埋土中、文字模糊的残破石碑片。正殿殿门紧闭,厚重的门板上悬着一把布满铜锈、粗大惊人的铜锁,锁环虽锈迹深蚀却仍锁而未断,仅门板之间留有一道幽暗的缝隙。
最为引人注目的,还是大殿屋檐下横挂的那几条悬而未断的、常人腰身般粗的巨大铁链,它们如同被遗忘的巨蟒,沉默地悬于半空,链环粗壮却沉寂,无声无息,却又带着沉甸甸的岁月质感与曾经托举千钧伟力的沧桑。
整座祠庙透着一种近乎于静止的肃穆,唯有穿过檐角的风偶尔带起落叶沙沙低鸣,如同细碎的低语和叹息。殿宇森然,香火不复,唯余那些沉默的铁锁与巨链,还有殿内幽深处那隐约可辨的神台上,鲁班神龛前的刨尺墨斗,如同凝固的星辰,守着失落的神道仙工之谜。
容鸢穿着黑斗篷坐在神龛前的蒲团上,“你来了。”
惊轲缓缓走近,“晚辈见过容将军。”
容鸢一动不动,惊轲只能看到她的背影,机关木鸢在她手边安静卧着,“少年,你说,什么样的人才配坐上皇位,要多少人命才能换来天下太平?”
惊轲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搞昏了脑袋,抚剑静立良久,晚风卷过袍角,忽闻他低沉开口,声如砂石擦过锈刃:“龙椅不过是钉满骸骨的刀山。天下人拜的从来不是金銮殿上那袭黄袍,而是跪自己心里那座更沉的江山。”
他指尖轻叩挂着的剑上剥落的铜锈,像叩着斑驳史书:“高祖斩白蛇起事,说赤帝子诛白帝子,三尺剑染的是反贼之血;而前朝余孤哭进史笔,便成了忠烈遗脉——胜者磨墨,败者成砚。”
枯叶打着旋扑簌簌滚过石阶,似万千幽魂跛行。
“明君用枯骨铺漕运粮道,百姓捧粟米山呼圣天子;暴君用白骨垒边关箭垛,史官蘸朱砂书成败。刀口翻面罢了……”
剑穗突然在风里啪地炸开几缕朱丝,“要多少命?堆成山便是龙脉,汇成川就叫气数。”
少年抬首,眸底映出天际残月如镰,“龙袍终会朽成齑粉,倒是荒草里那把未锈透的犁铧,年年剖开冻土见新坟。”
容鸢突然起身,晦暗的眸子亮了起来,“说的真好,人命,不过反复生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