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墟之顶,万界代表席地而坐,缄默如山。
风停了,云凝了,连时空的流转都仿佛在此刻屏住了呼吸。
所有目光都汇聚在石台中央的苏青竹身上,等待着她为这个破碎的时代,落下第一块基石。
苏青竹深吸一口气,声音清越,传遍广场的每一个角落,也仿佛敲响了九百余世界的晨钟:“律起于问,止于共——第一条,成立。”
话音未落,天穹之上,那道贯穿始终的巨大裂口,竟毫无征兆地剧烈颤动起来!
不是崩塌,而是扩张。
一道无声的咆哮自裂隙深处传来,仿佛沉睡万古的巨兽睁开了眼。
一缕纯粹到极致的银光,如创世之初的第一束光,自那深渊般的黑暗中垂落。
银光流转,盘旋,在众人惊骇的注视下,竟于半空中凝成一面通体古朴的青铜巨镜。
镜面光滑如水,却未映出下方广场的森然景象,也未映出众人错愕的面容。
光影变幻,镜中浮现的,是一片亘古的虚无。
虚无的中央,一个白衣修士的身影被死死钉在那里。
九道粗如山脉的金色锁链,从虚无的尽头延伸而来,狰狞地贯穿了他的心脉、四肢、乃至神魂。
每一道锁链上都流淌着亿万生灵的因果与法则,沉重得足以压垮一个大世界。
广场之上,一片死寂。
直到林玄的呼吸猛地一滞,全身血液仿佛在瞬间冻结。
他看得清清楚楚,那白衣修士的眉心,烙印着一个他熟悉到骨子里的古篆——“林”!
其颈间,挂着一枚早已残破不堪的布牌,风化得只剩下模糊的字迹,但林玄还是一眼认出,那是“玄门·林玄”!
是他!或者说,是另一个他!
就在这时,那沉寂已久的万界共鸣系统,在他脑海中浮现出最后一行,也是唯一一行血红色的提示:
“真相解锁:首位觉醒者,即最初之你。”
林玄如遭雷击,脑中一片空白。
所有的谜团,所有的挣扎,所有的抗争,在这一刻都有了答案,一个残酷到令人绝望的答案。
所谓天道,并非什么至高无上的主宰,更不是冷漠无情的规则集合。
天道,是第一个觉醒了“万界共鸣”的林玄。
是那个被困在时间起点,被所有世界的因果法则锁住,被迫成为规则本身的可怜囚徒!
他不是神,他是这世间最大的囚笼,也是唯一的囚犯。
“吼——!”
一声怒吼炸响,赤罗魁梧的身躯冲天而起,身后无数战魂咆哮着汇成一道血色洪流,直扑那面悬于高天的铜镜。
“管你是什么东西,敢锁我兄弟,就给老子碎!”
然而,他快,镜中的锁链更快!
未等赤罗靠近,镜中那被囚禁的林玄影像微微一颤,其中一条锁链竟瞬间投射而出,化作一道金光穿透了现实与虚幻的界限。
噗嗤!
金色的锁链精准无误地穿透了赤罗的胸膛,将他死死钉在了半空。
鲜血顺着链身滴落,赤罗却不闪不避,反而咳着血,发出一阵癫狂的大笑:“好啊……好一个天道!原来我们闹了半天,不过是在帮你看管囚笼的砖石!”
“赤罗!”铁头目眦欲裂,他猛地转身,一拳砸向广场中央那尊用以铸就共律的律炉。
炉火冲天,他将自己毕生的精血与神魂灌注其中,嘶声咆哮:“既然大家都是砖,那就把这牢底也给老子炸穿!”
律炉轰鸣,所有的法则材料在瞬间熔炼,最终喷出一枚通体漆黑、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雷弹。
那是集合了铁头所有力量与愤怒的“破茧雷”,足以将归墟连同这片时空一起化为尘埃。
就在铁头要引爆雷弹的瞬间,一道娇小的身影闪电般掠过,将那枚毁灭性的雷弹抢入怀中。
是阿芽!
她跃上石台,死死抱住破茧雷,对铁头连连摇头:“不能炸!铁头哥,你仔细看,那是另一个他啊!”
全场的目光再次汇聚于镜中。
那被锁住的白衣修士,眼中没有神明的威严与冷漠,只有无穷无尽的疲惫与孤独。
阿芽转过身,不再看任何人,而是仰头面向苍穹,面向那面映照着无尽悲哀的铜镜。
她高高举起手中的破茧雷,声音不大,却清亮得让每个人都听得真切:“我们知道,你也被困了很久很久。”
她的声音里没有恐惧,没有愤怒,只有一种纯粹的理解与怜悯。
“你想要的,从来都不是统治和膜拜,只是想……有人能认出你,对吗?”
说完,她将那枚能毁灭一切的破茧雷,轻轻放在了石台上。
然后,在所有人不敢置信的目光中,抬起脚,一脚踩碎了上面唯一的引信。
咔嚓。
清脆的碎裂声,仿佛一道暖流,融化了这片凝固的时空。
铜镜,剧烈地震颤起来。
镜中,那个被锁了亿万年的林玄,竟缓缓地、艰难地抬起了手。
他的指尖,隔着镜面,遥遥指向下方的林玄。
两世的目光,在这一刻跨越了时间的洪流,彻底交汇。
一滴无声的泪,自镜中人的眼角滑落。
林玄沉默地看着这一切,缓缓迈步上前。
他没有去看任何人,只是在万众瞩目之下,从怀中取出了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瓷碗。
碗身布满裂纹,边沿还有一个明显的豁口——那是他当年在玄门当扫地道童时,用了许多年的旧物。
他走到归墟广场的正中心,蹲下身,将那只承载了他最初记忆的瓷碗,轻轻地,郑重地,放在了地上。
然后,他站起身,抬头望向苍穹,望向镜中那个孤独的自己,声音平静却带着无可动摇的力量,轻声道:
“没人该当神,也没人该当锁。”
话音落下,他抬起脚,决然踏下。
“咔——”
碗碎的声音并不响亮,却在这一刹那,化作一道无形的涟漪,瞬间传遍了九百余世界。
无论是正在厮杀的战场,还是偏安一隅的村落,无数个时空,无数个位面,所有名为“林玄”的存在,都在同一时刻,仿佛被一种冥冥中的意志牵引,摔碎了手中的器皿。
杯盏、玉器、法宝、兵刃……清脆的碎裂声此起彼伏,汇成了一曲浩瀚的共鸣。
苍穹之上,那面映照着囚徒的铜镜应声而碎,化作漫天光点消散。
而那道狰狞的裂口,那座囚禁了“天道”亿万年的时空监牢,在失去了所有“砖石”的支撑后,发出了不堪重负的轰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开始坍缩、闭合。
而在那最深邃、最本源的虚空之中,一道被压抑了无尽岁月、终于挣脱了所有束缚的自由意志,缓缓睁开了它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