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山林间弥漫着潮湿与冷意。风吹过断裂的古槐枝桠,发出低沉的呜咽声,仿佛在为方才的惊变哀鸣。
清元子背脊挺直,拄着拂尘,神色一片凝重。他凝视着空旷的夜空,心中难掩震惊与不安。
“古神残念……”他低声呢喃,喉咙里透着沙哑,“竟然能在她身上被惊动。这不是单纯的血脉苏醒,而是更深的羁绊……”
李长夜扶着沈芷安缓缓坐下,他的衣袖已被冷汗浸湿。方才那股压迫感,几乎将他彻底压碎,但他唯一的念头就是护住怀中人。此刻看着沈芷安苍白却倔强的脸,他心中涌起无比复杂的情绪。
“阿安。”他低声呼唤。
沈芷安缓缓睁开眼,她的眼眸依旧带着淡淡的金光,像是余韵未散。她望着李长夜,勉强露出一个安慰的笑:“我……没事。只是感觉,好像有一股陌生的力量,留在了心底。”
清元子闻言,目光骤然一沉。他快步走上前,袖袍一挥,一缕星辉笼罩在沈芷安周身,细细探查。
片刻后,他面色铁青。
“果然!古神残念在退去之时,已在你心识之中,埋下一枚印记。这不是普通的烙痕,而是一颗‘心魔种子’。”
“心魔种子?”李长夜心头一紧。
清元子点头,神色极其凝重:“古神早已湮灭,但他们的残念依旧带有本源的力量。若你承载不住,它会在你最虚弱、最痛苦之时,化为心魔,反噬你的神识与灵魂。到那时,你便会彻底沦为它的傀儡。”
沈芷安怔住,神色没有她想象中的恐惧,反而平静了几分。她轻声问:“换言之,我以后所经历的每一次心劫,都会因它而变得更加险恶?”
清元子一愣,随即叹息:“不止是险恶,而是九死一生。若你心志稍有动摇,便会被它吞没。”
李长夜握住她的手,声音低沉:“我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沈芷安转过头,看着他,眼神微微一柔。她感受到他掌心的颤抖,那是他极力压抑的恐惧。她反倒轻声道:“长夜,你不必害怕。与其说它是我的心魔,不如说,这是命运给我的考验。既然古神残念选择盯上我,我便更要活下去,让它见证——我不是任人摆布的棋子。”
她的语气淡然,却透着从未有过的坚定。
清元子怔怔望着她,眼底闪过一丝异色。许久,他才低声叹道:“你这丫头,命格已不是凡人之所能承载。你若能熬过此劫,未来的成就,恐怕连我都无法想象。”
李长夜却不愿听这等虚无的未来,他只紧紧盯着沈芷安,生怕她此刻就会因那股印记而崩溃。
沈芷安似乎察觉到他的担忧,伸出手,轻轻覆在他的手背上。她低声道:“别怕,我现在很好。只是……心底多了一道影子。”
她闭上眼,心神沉入识海。
识海之中,原本清明的灵光海洋,此刻却浮现出一抹黑暗。那是一粒微小的种子,静静悬浮着,表面闪烁着奇异的金黑光泽,仿佛心跳般,随她的气息律动。
沈芷安凝视着那粒种子,心中并无惊慌。她伸手触及它的一瞬,耳边再次响起那古老而冷漠的低语:
——“吾之后裔,终有一日,你将归于吾之门下……”
声音带着不可抗拒的蛊惑,像是潮水般冲击她的灵魂。
沈芷安猛然睁开眼,额头已是冷汗密布,胸口急剧起伏。
李长夜立刻将她抱紧,声音急切:“阿安!怎么了?”
她摇摇头,神色复杂:“它……已经开始低语。”
清元子面色大变,长袖一挥,结下数道星纹封印,试图暂时压制那心魔种子的气息。然而,他清楚,这只能拖延,无法根除。
“从今日起,你必须时时守住本心。任何执念、任何情绪的波动,都会成为它的养料。”清元子沉声告诫,“尤其是爱恨之间,最容易滋生心魔。若你与谁的羁绊过深,它极可能借此撕开缺口。”
李长夜心口一震,目光倏然一紧。
沈芷安却微微一笑,轻声道:“若连爱都不能承受,我活着又有何意义?它若真要借此侵蚀我,那我就让它见识——人心的执念,比古神更强大。”
她的声音并不高,却带着一种让人心折的坚韧。
李长夜怔怔望着她,心头仿佛被重锤击中。他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个女人,已经不再是那个命运中注定坎坷的凡俗女子。她正一步步,逆流而上。
清元子收回手,叹息一声:“罢了,逆命者自有她的路。老夫能做的,唯有守护一程。”
夜风渐凉,破碎的古槐化为尘埃,随风飘散。天地间恢复了平静,可在沈芷安心底,那颗心魔种子,却在黑暗中悄然跳动。
没有人知道,它何时会真正苏醒。
但那一刻,沈芷安心底反而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清明。
——她明白,自己的心劫,已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