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海会的宴会厅,极尽奢华。穹顶高悬着镶嵌月光石的琉璃灯,柔和的光芒将大厅映照得如同白昼。四壁挂着名家字画,地上铺着柔软的灵兽皮毛地毯。空气中弥漫着灵果的清香和美酒的醇厚,身着统一服饰的侍女如蝴蝶般穿梭其间,为宾客斟酒布菜。
然而,这表面的繁华之下,是无数道或明或暗、带着审视、好奇、猜忌甚至敌意的目光。当澄心与苏芷引领着萧无涯、林风步入大厅时,原本喧闹的声浪为之一静,旋即又爆发出更热烈的寒暄,只是这热情背后,藏着多少心思,就不得而知了。
四海会的会长,一位身材微胖、面容和善、眼中却精光四射的中年修士——万四海,亲自迎了上来。他笑声洪亮,抱拳道:“澄心大师,苏芷仙子,大驾光临,真是令敝会蓬荜生辉啊!这两位小友是……?”他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萧无涯和林风身上,看似随意,实则锐利如刀。
澄心双手合十,从容应对:“阿弥陀佛,万会长客气。这两位是寺外挂单的俗家弟子,萧无涯、林风,随贫僧与苏仙子游历至此,带他们来见见世面。”他语气平和,将萧无涯二人的身份轻轻带过,既点明了关系,又未深入解释。
苏芷亦微微颔首,算是见礼,并未多言,清冷的气质自成屏障。
万四海哈哈一笑,目光在萧无涯身上停留了一瞬,笑道:“原来是大师的高足,果然一表人才,气度不凡。快请入席,城主大人和几位老朋友都已到了。”
主桌之上,除了万四海,还端坐着枫晚城的城主——一位不怒自威的金丹初期修士岳擎天,以及几位气息浑厚、显然是城中各大势力首领的人物。澄心和苏芷被安排在主桌旁的首席,地位尊崇,而萧无涯和林风则被安排在稍次一席,与一些商会少主、门派精英同座。这个安排,既给了澄心二人面子,又将萧无涯他们放在了可以被近距离观察的位置。
宴会正式开始,觥筹交错,丝竹悦耳。舞姬翩翩起舞,宾客们相互敬酒,谈论着修真界的奇闻异事、生意往来,看似一片和谐。
但萧无涯能清晰地感觉到,至少有不下十道目光,若有若无地锁定在自己身上。他谨记澄心的嘱咐,眼观鼻,鼻观心,默默吃着面前的灵食,偶尔与邻座一位看起来颇为腼腆的丹药坊少主礼貌性地点头示意,并不多言。林风也有样学样,只是他伤势未愈,脸色仍有些苍白,偶尔低声咳嗽,引来些许关注。
酒过三巡,气氛愈发活络。一位身着锦袍、面色红润的商会会长端着酒杯,笑着向澄心敬酒:“澄心大师佛法精深,令人敬佩。只是听闻前几日,大师为了两位小友,与我四海会的护卫起了些误会?不知是否是我手下人冒犯了大师?”
话题,终于被引到了风口浪尖上。大厅内的声音不自觉地低了几分,许多人都竖起了耳朵。
澄心面色不变,端起茶杯回敬,温言道:“李会长言重了。确是误会一场。贫僧这两位晚辈初次下山,对城中规矩不熟,那夜好奇之下误入贵会重地,惊扰了护卫。贫僧已严厉训诫过他们。此事错在我方,贫僧在此以茶代酒,向万会长和诸位赔个不是。”他语气诚恳,将责任揽到自己身上,轻描淡写地将“夜探”说成“误入”,给足了四海会面子。
万四海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没想到澄心如此坦荡且给台阶,他立刻笑道:“大师言重了,年轻人难免好奇,既是误会,说开便好,不必挂怀。来,喝酒喝酒!”
这一关,似乎暂时过去了。
然而,另一道阴恻恻的声音紧接着响起,来自主桌上一位面色苍白、眼神阴鸷的老者,他是城中“百兽帮”的帮主**厉千山**,以驭使妖兽闻名,与四海会关系微妙。
“呵呵,澄心大师慈悲为怀,令人感动。不过……”厉千山目光如毒蛇般扫向萧无涯,“老夫观这位萧小友,年纪轻轻,身上却煞气隐现,目光锐利如鹰,可不像是寻常寺庙出来的俗家弟子啊?倒像是……经历过不少生死搏杀?不知师承何处,又为何会身染如此重的煞气?”
这话问得极其刁钻恶毒,直接点破了萧无涯的特异之处,并将问题引向了其来历和“不正”的煞气。
瞬间,所有的目光再次聚焦在萧无涯身上,大厅内落针可闻。林风紧张地握紧了拳头,看向萧无涯,又担忧地望向澄心。
萧无涯心中一震,一股戾气本能地想要涌起,但他立刻默念苏芷所授的宁心法诀,强行压下,脸上努力维持着平静。他知道,此刻自己绝不能失态。
就在这时,苏芷清冷的声音响起,如同冰泉流淌,打破了僵局:“厉帮主好眼力。无涯这孩子,祖上曾是军中将领,家传功法刚猛霸道,故而气息与寻常修士不同。至于煞气……年前他们家族遭遇仇家袭击,全族几乎被灭,唯他一人侥幸逃生,这煞气,怕是血海深仇郁结所致。我天音阁与他家有些渊源,故与澄心大师一同看顾,助他化解戾气,走上正途。”
厉千山被苏芷这番滴水不漏的回答噎了一下,冷哼一声,不再言语。主位上的城主岳擎天,一直沉默旁观,此刻缓缓开口,声音带着金丹修士的威严:“原来如此。年少遭逢大难,心性难免受影响。有澄心大师与苏仙子引导,乃是幸事。修真之路漫长,切记要持正守心,莫要被仇恨蒙蔽了双眼。”这话看似是对萧无涯的告诫,实则也是定下了调子,表明他认可澄心和苏芷的解释。
萧无涯站起身,对着岳擎天和众人抱拳,沉声道:“多谢城主教诲,晚辈谨记。”他声音平稳,举止得体,倒是让一些原本抱有疑虑的人稍稍改观。
接连两次发难都被巧妙化解,宴会的气氛似乎又回到了表面的和谐。但萧无涯知道,暗流并未停止。他注意到,在宴会厅的角落,有几个穿着不起眼、但气息与当日赵家弟子有几分相似的人,正低声交谈,目光不时瞥向他们这一席。
更让他心头一紧的是,他隐约感觉到一股极其隐晦、却让他灵魂都感到战栗的阴冷气息,在大厅外一闪而逝!是那个灰袍人?他竟然也敢出现在这里?
宴会仍在继续,歌舞升平。但萧无涯却如坐针毡,他知道,真正的风暴,或许才刚刚开始酝酿。他和林风,以及澄心、苏芷,都已然置身于这枫晚城权力与阴谋交织的漩涡中心。每一步,都需如履薄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