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
刘建国感觉自己的耳朵,嗡的一声,像有几百只蜜蜂,在里面横冲直撞。
他手里的威士忌杯,重重地,磕在床头柜上,琥珀色的酒液,洒了出来,染湿了一片昂贵的波斯地毯。
“停职?为什么停职?你不是刚评上主任吗?”
“是……是一场手术……”电话那头,刘磊的声音,充满了绝望和无助,“一个很简单的,心脏搭桥手术。病人,是省里一个很重要的人物。”
“手术,很成功。但是……但是术后,病人突发了严重的,过敏性休克。”
“现在,还在IcU里,抢救。”
“怎么会过敏?术前没有做皮试吗?”刘建国毕竟是搞医学的,立刻问到了关键。
“做了!所有的流程,都严格按照规定来的!可是……可是后来他们查出来,我用的那批缝合线,有问题!”
“那批缝合线,里面,掺了一种,非常罕见的,植物性蛋白!而那个病人,恰好,就对那种蛋白,重度过敏!”
刘建国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他知道,这不是意外。
这绝对不是意外。
这太巧合了。
巧合得,像一场,为他儿子,量身定做的,精准的谋杀。
“现在……现在病人家属,在医院里闹得天翻地覆。”刘磊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医院为了平息事态,暂时……暂时把我停职了。说要成立调查组,彻查这件事。”
“爸……我……我这辈子,是不是就这么毁了?”
刘建国张了张嘴,想安慰儿子。
却发现,自己的喉咙里,像被塞了一团棉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那张,诡异的照片。
那张,把他p在蓄水池前的,照片。
这两件事,一定有关联。
一定有!
有人,在背后,操控着这一切!
有人,在用他儿子的前途,来警告他!
是谁?
到底是谁?!
“磊磊,你……你先别慌。”刘建国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你听爸说,这件事,肯定有误会。你……你先在家里好好休息,不要乱走,也不要跟任何人联系。爸……爸来想办法。”
挂断电话,刘建国像一滩烂泥一样,瘫倒在地上。
他引以为傲的冷静,他赖以生存的理智,在这一刻,被彻底击得粉碎。
他怕了。
他生平第一次,感觉到了那种,能把骨头都冻裂的,恐惧。
他不知道敌人是谁。
他不知道敌人在哪。
他只知道,有一双看不见的眼睛,正在万里之外,冷冷地,注视着他。
注视着他这个,自以为是的,躲在阳光下的,罪人。
而他最珍贵的,最引以为傲的儿子,就是那双眼睛,用来折磨他的,最锋利的,刑具。
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
他冲到书房,打开那个,他从国内带来的,最隐秘的,保险箱。
里面,没有金条,没有现金。
只有几份,早已泛黄的,文件。
和他当年,偷偷留下的,一些“纪念品”。
他像个疯子一样,在里面翻找着。
他要找到,三年前,那个案子的所有卷宗。
他要重新看一遍,他到底,忽略了什么。
就在这时。
管家在门外,敲了敲门。
“先生,有您的一个包裹。是从苏富比拍卖行,寄过来的。”
苏富比?
刘建国愣了一下。
他最近,没有在苏富比,拍任何东西啊。
他强压下心里的惊疑,打开门。
管家递过来一个,包装得极为精美的,长条形木盒。
盒子上,印着苏富比,那标志性的,烫金Logo。
他打开盒子。
里面,铺着一层厚厚的,黑色的天鹅绒。
天鹅绒的中央,静静地,躺着一个,青色的,瓷瓶。
那瓷瓶,造型古朴,釉色温润如玉,瓶身上,布满了细密的,深浅不一的,冰裂纹。
像冬日里,结了冰的湖面,美得,惊心动魄。
是那件,他梦寐以求的,寻觅了将近十年,却始终无缘得见的,宋代哥窑的,真品。
“冰裂秋风”。
他曾经在一次私下的拍卖会上,见过一次。
当时,他出到了五百万美金,却还是被一个神秘的买家,横刀夺爱。
他为此,遗憾了整整五年。
可现在,它,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刘建国的呼吸,都停滞了。
他伸出手,颤抖着,想去触摸那件,完美的艺术品。
他的指尖,在即将碰到瓶身的一瞬间,却猛地,缩了回来。
他看到了。
在瓷瓶的旁边,还放着一张,小小的,黑色的卡片。
卡片上,用银色的墨水,手写着,一行飘逸的,英文。
【You cant have both.】
【—— E.L.】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轰——!
刘建国感觉自己的整个大脑,都炸开了。
他向后退了两步,撞在了身后的书架上,巨大的力道,让架子上的那些古董,都发出了“叮叮当当”的,危险的声响。
E.L.
Evelyn Lin。
是他!不,是她!
那个最近,在华尔街,声名鹊起的,神秘的东方女人!
他看过她的照片。
在财经杂志的封面上。
那张脸,年轻,漂亮,带着一种,让人不敢直视的,锋芒。
他当时,还感慨过,真是后生可畏。
可他做梦也想不到,这个远在天边的,资本巨鳄,会用这种方式,跟他,产生交集。
为什么?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们之间,无冤无仇。
除非……
除非,她和三年前,那个案子,有关!
一个更可怕的,更荒诞的,让他浑身血液都倒流的念头,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许童。
Evelyn Lin。
她们之间……
不。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许童已经死了。
是他亲手做的尸检。
是他亲笔签的,死亡报告。
那是一具,冰冷的,毫无生命迹象的,尸体。
刘建国抱着头,感觉自己快要疯了。
他一会儿觉得,是许童的鬼魂,回来索命了。
一会儿又觉得,是那个叫Evelyn Lin的女人,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当年的秘密,想用这个来敲诈他。
他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在书房里,来回踱步,嘴里,不停地,喃喃自语。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他被人,盯上了。
被一个,他完全惹不起的,魔鬼,盯上了。
他最心爱的,收藏品。
和他最珍视的,儿子的前途。
这两样,他这辈子,最引以为傲的东西,被那个魔鬼,轻描淡写地,放在了天平的两端。
然后,用一种优雅而残忍的姿态,告诉他。
你,只能选一个。
选了瓷瓶,就等于,放弃儿子。
选了儿子,就等于,要跟这个魔鬼,正面对抗。
而对抗的下场,是什么?
他不敢想。
他感觉自己,像是被扔进了一个,巨大的,无形的绞肉机里。
而那个,掌控着机器开关的人,正带着微笑,欣赏着他,这只可怜虫,垂死的挣扎。
“叮咚。”
门铃,响了。
刘建国吓得,浑身一哆嗦。
“谁?!”
“先生,”管家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是马先生。他说,是您约了他,来鉴赏瓷器的。”
马先生?
哪个马先生?
他没有约任何人!
他跌跌撞撞地,跑到客厅的监控屏幕前。
屏幕上,一个穿着一身骚包的,粉色西装的年轻人,正站在他家大门口,对着摄像头,笑得,一脸灿烂。
是马可。
国内那个,地产大鳄马邦国的,宝贝儿子。
他怎么会来这里?!
刘建国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知道,正主,来了。
他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自己凌乱的衣服,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镇定一些。
他让管家,打开了门。
马可吹着口哨,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他的目光,像逛自家后花园一样,肆无忌惮地,打量着这栋,奢华的别墅。
“啧啧啧。”他摇着头,一脸“惋惜”。
“刘老先生,品味不错啊。”
“就是不知道,这些东西,能在这里,摆多久。”
刘建国的心,被他这句话,刺得,生疼。
“马少爷,大驾光临,有何贵干?”他强忍着怒气,冷冷地问。
“没什么。”马可走到那个,装着瓷瓶的木盒前,伸出手,将那件“冰裂秋风”,拿了出来。
他拿的姿态,很随意,就像在拿一个,几块钱的,啤酒瓶。
“我姐姐,让我来问问您。”
他将瓷瓶,在手里,抛了抛,吓得刘建国的心,都快从嗓子眼,跳出来了。
“这件玩意儿,和您儿子的前途。”
“您,选哪个?”
他看着刘建国,那张已经毫无血色的脸,笑得,像个天真无邪的,恶魔。
“哦,对了,忘了提醒您。”
“我姐姐,没什么耐心。”
“您只有,二十四小时的,考虑时间。”
“明天这个时候,如果您还没做出选择。”
他顿了顿,将那件价值连城的瓷瓶,举到眼前,对着光,欣赏着上面,那鬼斧神工的裂纹。
“那我们,就只能,帮你选了。”
“到时候,这件宝贝,可能会‘不小心’,摔碎。”
“而您那位,天之骄子般的儿子,也可能会‘不小心’,在一场医疗纠纷里,被判个,十年八年的。”
“您说,是不是,很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