擂台战初捷,“云凡”之名虽未至声名鹊起,却也在小范围内引来了更多审视的目光。那举重若轻、以最基础剑诀破敌的手段,在有心人眼中,绝非寻常散修可为。陆凡能清晰地感觉到,停留在自己身上的隐晦神识,又多了几道。
他依旧保持着低调,在万法天坛的预备区域寻了处僻静角落,看似闭目调息,实则心神沉凝,细细体味着方才战斗中的得失,并进一步熟悉着这具重塑后的身躯与混沌金丹的运转。
就在他心神内守之际,一个略显苍老却温和的声音,突兀地在耳边响起,并非神识传音,而是直接作用于听觉,仿佛说话者就站在身旁:
“小友这手基础剑诀,使得倒是颇有几分‘返璞归真’的味道,可惜……刚猛不足,杀伐欠缺,守成有余,进取不足啊。”
陆凡心中微凛,骤然睁眼。
只见身旁不知何时,竟站着一位青衫老者。老者须发皆白,面容清癯,眼神温润,嘴角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其气息如同深潭古井,波澜不惊,以陆凡如今的神识,竟丝毫感知不出其深浅,仿佛与周遭天地融为一体。
高手!绝对是远超元婴的存在!
陆凡立刻起身,拱手行礼,姿态放得极低:“晚辈云凡,见过前辈。前辈慧眼如炬,晚辈所学粗浅,让前辈见笑了。”他心中警惕,面上却不动声色。
老者摆了摆手,随意地在陆凡身旁坐下,目光依旧落在他身上,仿佛能穿透那层“晦明”道则的伪装,看到些许本质。
“粗浅?”老者呵呵一笑,摇了摇头,“能将《庚金剑诀》这等流传万界、近乎公开的法门,运用到窥破招式本质、直指灵力节点的高度,这可绝非‘粗浅’二字能够形容。小友过谦了。”
他话锋一转,眼神变得有些深邃:“不过,老夫观小友之道,似乎更偏向于‘静守’、‘化解’一路,于隐匿、防御、乃至……某种更高层面的‘否定’之上,颇有独到之处。然,大道争锋,有时需如雷霆霹雳,一往无前,以绝对的锋芒,斩断一切阻碍。小友如今,恰似藏锋于鞘的神兵,虽底蕴深厚,却少了三分出鞘饮血的决绝与凌厉。”
陆凡心神震动!这老者寥寥数语,竟几乎点破了他如今状态的核心!混沌金丹蕴含寂灭真意,偏重于“静默”与“归寂”,在杀伐攻战之上,确实并非所长。他之前对敌,也多是以巧破力,或以寂灭道则强行“抹除”,缺乏一种堂堂正正、摧枯拉朽的攻伐手段。
“前辈明鉴。”陆凡沉声道,“晚辈于此道上,确感乏力,不知前辈可有以教我?”他姿态放得极低,心中却念头急转,揣测着老者的来历与意图。是巡天司的试探?还是某位隐世大能偶然兴起?
老者抚须而笑,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不骄不躁,虚心求教,心性倒是不错。”他并未直接回答,反而问道:“小友可知,何为‘剑’?”
陆凡略一沉吟,答道:“百兵之君,刚直不阿,宁折不弯,乃杀伐之器,亦是守护之证。”
“说得不错,却也未尽然。”老者目光悠远,仿佛穿透了无尽时空,“剑,亦是道之载体,心之延伸。其形可直可曲,其势可刚可柔,其意可杀可生。真正的剑道,绝非一味刚猛,亦非一味守成,在于‘藏’与‘露’的转换,‘收’与‘发’的时机。”
他伸出枯瘦的手指,在空中虚划。并无灵力波动,也无光华闪耀,但随着他指尖划过,陆凡却仿佛看到了一道无形无质、却蕴含着斩断因果、破灭万法意境的剑痕,烙印在虚空之中,久久不散!
“锋芒毕露,易折;深藏不露,则钝。”老者缓缓道,“最高明的剑,当藏锋于平常,敛杀机于无形。不出鞘则已,一出鞘,则必石破天惊,斩断一切阻碍,绝无回转之余地!此乃‘藏锋’之真意。”
藏锋!
陆凡瞳孔微缩,心神被这两个字深深吸引。这与他如今的状态何其相似!混沌金丹与寂灭仙箓便是那深藏的“锋”,而他缺少的,正是那种一击必杀、斩断一切的决绝“出鞘”之术!
“观小友根骨悟性,皆属上乘,与老夫也算有缘。”老者停下划动的手指,那道无形的剑痕悄然消散。他自怀中取出一枚颜色黯淡、边缘甚至有些破损的青色玉简,递向陆凡。
“此乃老夫早年游历所得,半部《大衍剑诀》残篇。其核心,便在于这‘藏锋’二字。虽非什么惊天动地的无上秘法,于补全小友攻伐之短板,或有些许助益。今日便赠予小友,望你好生参悟,莫要辜负了这份机缘。”
陆凡看着那枚看似普通的玉简,心中波澜起伏。这老者出现的突兀,赠予剑诀更是毫无缘由,由不得他不警惕。但他神识略微扫过玉简,便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一丝极其古老而纯粹的剑道真意,绝非伪作。
是福是祸?
他略一迟疑,双手接过玉简,深深一揖:“晚辈云凡,谢前辈厚赐!不知前辈尊号,晚辈日后若有寸进,定当回报。”
老者哈哈一笑,站起身,拍了拍衣衫:“山野闲人,名号早已忘却。小友不必挂怀,若有缘,日后自会相见。”
说罢,他不再多言,转身一步踏出,身形便如同融入虚空般,诡异地消失在原地,没有引起任何空间波动,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陆凡手握那枚尚带着一丝温凉的玉简,站在原地,久久不语。
这老者,高深莫测,赠予剑诀,动机不明。但无论如何,这半部《大衍剑诀》残篇,确实击中了他目前的短板。
他回到角落,布下禁制,神识沉入玉简之中。
刹那间,无数关于“藏锋”剑道的精义、运剑法门、以及种种奇诡凌厉的杀伐剑招,如同潮水般涌入他的识海。这剑诀并非追求华丽的招式与庞大的声势,而是将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杀意,都极致地内敛、压缩,于最平凡无奇的一剑之中爆发,追求一击必杀,绝无冗余!
其理念,竟与他所悟的“晦明”道则,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陆凡如饥似渴地参悟起来,结合自身对寂灭道则的理解,以及对混沌金丹力量的掌控,开始尝试将这“藏锋”之意,融入自身的体系之中。
他隐隐感觉到,若能悟透这“藏锋”真意,不仅攻伐手段将得到极大弥补,或许对他进一步掌控寂灭仙箓,也有着难以言喻的好处。
就在他沉浸于剑诀感悟之中时,并未察觉到,在万法天坛极高处的云层中,那赠予他玉简的青衫老者,正与一位身着巡天司金边黑袍、气息如渊的身影并肩而立。
“便是此子?”黑袍身影声音淡漠,目光穿透云层,落在下方静坐的陆凡身上。
“不错。”青衫老者抚须微笑,“身怀‘道缺’,却能与‘寂灭’共鸣,心性坚韧,悟性非凡。是个好苗子,或许……能成为打破这潭死水的一颗石子。”
黑袍身影沉默片刻,冰冷道:“棋子若失控,反噬更烈。”
“呵呵,那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老者不以为意,“况且,老夫只是赠予半部残诀,能否悟透,悟透后走向何方,皆是他自身选择。巡天司……不也正需要这样的‘变数’,来搅动风云,让你们看清一些东西吗?”
黑袍身影不再言语,身形缓缓消散于云气之中。
青衫老者独自立于云端,望着下方,目光深邃,低声自语:
“道祖啊……您当年留下的后手,究竟能否在这末世之中,寻得那一线生机呢?老夫能做的,也仅限于此了……”
风声掠过,云卷云舒,将一切低语与谋划,尽数掩去。
下方天坛,陆凡缓缓睁开双眼,眸中一缕锐利无匹的剑意一闪而逝,随即深深内敛。
《大衍剑诀·藏锋篇》,初窥门径。
他抬头,望向天坛中央那更加恢弘的擂台,眼中平静无波,却多了一丝此前未曾有过的、内蕴的锋芒。
接下来的“争锋”,或许会有所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