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在下,打在脸上不冷,反倒有点痒,像小时候我妈拍我脸让我起床那种感觉。操场边上那棵枯树冒了个芽,狗王正撅着屁股拿脑袋蹭,尾巴摇得跟装了马达似的。
我低头看自己手心,泡是没了,但掌纹里还留着焦黑的印子,像是被火燎过又泡了水。突然,一点银光从伤口里钻出来,不疼,反而暖乎乎的,像有人往你血管里倒了杯热牛奶。那光顺着掌心游了一圈,最后停在正中间,凝成四个歪歪扭扭的字——“共生之盾·终”。
“哎?”我愣了下,“这玩意儿还能升级到‘终’?那下一把是不是得叫‘完’?”
张兰芳听见了,扭头啐了一口:“闭嘴吧你,还‘完’呢,你当是泡面加肠?”
我没理她,只觉得右臂轻了,以前千面附着时总有种压手腕的沉感,现在没了。手套早就散成光点钻进皮肤,像是它本来就在那儿,只是睡醒了。
狗王忽然不蹭树了,一蹦三尺高,前爪扒上旗杆底座,脖子上的苹果核项圈“唰”地亮起来,银光刺得人睁不开眼。紧接着,天上云层裂开一道缝,北极星的轮廓清清楚楚地露出来,一圈光点围着它转,不多不少,一百零八个。
“又来?”周小雅抹了把脸上的雨,“这回不是坐标吧?”
她话音刚落,额头那颗星点自己亮了,一道细光投到半空,跟星图接上。她眯着眼看了几秒,忽然吸了口气:“不是任务点……是心跳。”
“啥?”张兰芳抬头,“星星还能有心跳?”
“是频率。”周小雅声音有点抖,“每一个光点都在震动,跟刚才那盾的波纹一样。它们不是等我们去‘回收’,是等我们……回应。”
张兰芳愣了两秒,突然笑出声:“哈!合着咱们之前满世界找神器,人家压根没躲,就在那儿等着叫人呢?”
我挠了挠头:“那咱们之前算啥?上门推销还硬拆人家门?”
“你俩闭嘴。”杨默的声音从旁边飘过来,还是虚影,半透明,站那儿跟个蹭网的幽灵似的。他盯着星图,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现在问题不是去哪儿,是咱们拿啥身份去。是当收容队,还是……当接人回家的。”
雨忽然小了,风也停了。空气里那股青草味更浓了,混着焦土的糊味,闻着居然有点像我妈炖的八宝粥——糊了但还能吃。
就在这时候,天上飘下来一道银线,细得像头发丝,可一落下来就散成网,轻轻罩住我们五个。我本能想躲,可那玩意儿碰上皮肤一点都不凉,反倒像晒太阳晒到后背那种暖。
“织网者?”周小雅低声问。
没人回答。那银流绕着我们转了一圈,最后停在杨默面前。他抬起手,虚影的手指居然能碰着那光,还轻轻推了一下,像在试风向。
然后,光流往我们脸上一扑。
我眼前一黑,接着猛地亮起一个符号,刻在视网膜上似的,烫得我眨不了眼。那纹路歪歪扭扭,像小孩拿粉笔画的,可我能认出来——是“共情”俩字,用星轨族的鬼画符写的。
周小雅那边冒出来的是“见证”,张兰芳是“守护”,狗王头顶浮着“纯粹”,杨默的符号最大,叫“共鸣”。
五道光从我们眼里射出去,在半空绕了个圈,最后拧成个环,悬在操场上空,不炸,不闪,就那么静静转着,像谁家老奶奶手织的毛线圈。
“这……算签合同了?”我小声问。
“合同得按手印。”张兰芳哼了一声,“这玩意儿连公章都没有。”
“你懂啥。”杨默盯着那光环,声音低了点,“星轨族的契约,从来不用纸。他们用信念当墨,用选择当笔。你愿意信它,它就认你。”
“那之前呢?”我忍不住问,“之前它为啥老失控?”
“因为你一直当它是工具。”杨默转头看我,“你戴它是为了打架,为了躲人,为了不被人当怪胎。可它要的不是‘用’,是要你把它当……自己人。”
我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狗王突然“嗷”了一声,跳到我脚边,用脑袋使劲拱我小腿。我低头,它项圈上的苹果核少了一颗,掉在地上,被雨水泡得发亮。
我弯腰捡起来,刚捏在手里,那核子“啪”地碎了,里头钻出一缕银丝,顺着我指尖往上爬,最后停在心口,轻轻一颤,像在敲门。
“它……要进来?”我嗓子有点干。
“你早让它进来了。”杨默说,“从你第一次为它挡刀开始。”
我摸了摸胸口,那里确实有点热,不疼,也不胀,就是……踏实。好像兜里揣了块暖宝宝,还是充过电那种。
周小雅忽然抬头:“你们看。”
星图上的光点动了。不是乱闪,是齐刷刷地跳了一下,像集体眨了眨眼。
“它们知道。”她说。
“知道啥?”张兰芳问。
“知道我们签了。”
张兰芳咧嘴笑了,露出两颗金牙:“行啊,那以后出门别说‘执行任务’了,说‘走,接伙伴去’。”
“接伙伴。”我重复一遍,觉得这词儿怪别扭的,可又莫名顺耳。
杨默站在光环底下,虚影被照得发亮。他抬头看着那圈符文,忽然笑了。不是冷笑,也不是嘲讽,就是……松了口气那种笑。
“老子的造物。”他低声说,“终于不是‘造孽’了。”
狗王突然冲他叫了一声,然后转身,尾巴一甩,叼起地上那颗碎苹果核,蹦蹦跳跳往校门口跑。
“哎!你去哪?”我喊。
它回头看了我一眼,眼神贼亮,接着把核子往地上一放,用爪子往前一推——像在画起点线。
我懂了。
“它说……现在开始。”
张兰芳活动了下手腕:“那还等啥?”
周小雅推了推眼镜:“可我们连第一个去哪儿都不知道。”
杨默看着那圈光环,轻声说:“不用知道。”
“为啥?”
“因为它会来找我们。”他抬手指了指心口,“只要这儿还跳着,它们就听得见。”
我低头看自己手心,那“共生之盾·终”四个字还在,微微发烫。雨停了,天边透出点青色,像洗过一遍的旧布。
狗王站在校门口,脖子上的项圈又亮了一下。
一百零八个光点,齐齐闪了第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