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还在灌,琴还在震。
我抱着这玩意儿,脚底踩着碎冰往前挪。身后张兰芳断后,刀尖拖在地上划出一道亮痕,沈皓架着周小雅,两人走得歪歪扭扭。狗王被我塞进外套里,贴着胸口,热乎气都没了,只剩一点微弱的呼吸顶着我肋骨。
“灯塔。”周小雅喘了口气,手指往斜前方一指,“那儿……有铁门。”
我看过去,半塌的石塔立在崖角,顶上天线歪得像被谁踹了一脚。门是锈的,但没锁。
“快点。”我咬牙,“再慢点,咱们全成靶子。”
张兰芳最后一个进来,转身一脚踹上门框,铁门“哐”地合上,震得顶上灰簌簌往下掉。
屋里黑,只有高处一扇破窗漏进点天光,照出地上散落的工具箱和半截电线。我靠着墙滑坐下去,狗王从我怀里出溜到地上,趴着不动。
“它还活着?”张兰芳蹲下来,拿手背碰了碰狗王鼻子。
“气儿还有。”我说,“就是那串苹果核,黑透了。”
沈皓扶眼镜,镜片裂得像蜘蛛网,“织网者……连不上。刚才那一劈,把最后点数据流全震散了。”
“你那面具呢?”我问。
“壳还在,功能掉线。”他抬手摸了摸脸,“现在跟普通头套没区别。”
周小雅靠在墙边,手还在额头上压着,指缝里渗的血已经干了。“忆瞳……试了两次,进不去。能量乱流太强,强行读取会伤到神经。”
“那就先歇着。”张兰芳站起来,把赤霄插进地板缝里当支撑,“我守前门,你们谁也别想着硬撑。”
我低头看怀里的琴。
冰凉,沉手,七根弦一根没断。刚才划我那一下,利索得像刀片扫过,现在掌心包着撕下来的衣角,血还在往外渗。
“苏晴呢?”我抬头。
她站在角落,背贴着墙,双手抱琴盒似的抱着自己。耳后的蓝纹一闪一闪,像水底下那种会发光的虫子。
“她一句话没说。”周小雅闭着眼,“从交出琴开始,就没再开口。”
“得问。”我说,“那琴为什么选我?为什么写‘唤醒者至’?”
“你手上有伤。”沈皓盯着我包扎的地方,“它认血?”
“可能。”我解开布条,伤口还在渗,“但这血,跟它有什么关系?”
张兰芳走过来,站我旁边,低头看苏晴。“姑娘,”她语气突然软了,“我知道你现在脑子乱。我当年跳广场舞,第一回 上台也这样,腿抖得像通了电,话都说不利索。”
苏晴没反应。
“可有一句,咱得说清楚。”张兰芳蹲下, eye to eye,“你要是不告诉我们怎么回事,下回那浪,可不一定劈得开。”
苏晴眼皮动了动。
“你不是敌人。”张兰芳伸手,轻轻拍了拍她膝盖,“你也是被卷进来的。可现在,咱们五个加一条狗,全指着你能说句话。”
沉默几秒。
苏晴终于开口,声音还是哑的:“……三天前,我在海沟。”
“哪个海沟?”周小雅立刻问。
“北纬九十度。”她说,“海底裂谷。我下去取沉积岩样本,结果……碰到了它。”
她抬手指了指我怀里的琴。
苏晴微微颔首,手缓缓抬起抚过耳后那闪烁蓝纹之处,“从这儿开始。先是痒, пoтom 痛,像有东西在往骨头里钻。我浮上水面,可它……跟着我。每到晚上,它就响,我不弹,它自己弹。”
“它把你改了?”我问。
她点头。
“你这几天在哪?”沈皓问。
“船上。漂着。它不让我说话,不让靠近人。可刚才……看到你们,它突然说:‘他们来了。’然后……让我把琴交出去。”
“它说的?”我皱眉。
“不是声音。”她摇头,“是直接在脑子里。像有人……在我脑里说话。”
周小雅睁开眼:“让我试试。读一段记忆。”
“你刚说忆瞳不行。”我说。
“不行也得试。”她撑着墙站起来,“这事儿不能再拖。”
张兰芳一把扶住她:“你别硬来,鼻血还没干呢。”
“没事。”周小雅走到苏晴面前,深吸一口气,“我要碰你了,可能会疼。”
苏晴闭上眼。
周小雅伸手,指尖轻按她太阳穴。
额头星点亮起,银光一闪,随即剧烈抖动。
“开始了。”沈皓盯着,“数据流接上了。”
我屏住呼吸。
下一秒,周小雅猛地后仰,撞在墙上,一口血从鼻腔喷出来。
“小雅!”张兰芳冲过去扶她。
“我……看到了。”她喘着,嘴唇发白,“海底……她碰琴的时候,黑雾从琴身渗出来,缠住她全身。那不是控制……是融合。那琴,主动选她,然后……改造她,让她能活在深海。”
“活在深海?”我愣住。
“她的鳃。”沈皓盯着苏晴耳后,“不是装饰,是真能呼吸。那琴在把她变成……适应深海环境的生命。”
“所以她能一直漂着?”张兰芳骂了句,“我的老天,这哪是神器,这是改造工厂。”
我低头看琴。
血从掌心往下滴,一滴,两滴。
滴在琴面上。
琴身一震。
蓝字又浮出来。
不是“唤醒者至”。
是新的。
“海渊将启,血脉为引。”
我盯着那行字,喉咙发紧。
“它认血。”沈皓突然说,“杨默,你流的血,触发了它的信息。这琴……在等有特定基因的人。”
“星轨族的基因?”我摸了摸胸口,那里还在跳。
“不一定。”沈皓摇头,“也可能是……被星轨族改造过的人。”
“比如我?”我冷笑,“白大褂穿久了,真成实验品了?”
“别扯。”张兰芳瞪我,“现在问题是,这‘海渊将启’是什么意思?启哪儿?”
“我来扫。”沈皓抬手,指尖冒出一缕微弱的数据丝,接入我手里的扳手接口。
屏幕亮起,颤抖着展开海底地形图。
“信号源……找到了。”他声音变了,“就在北纬九十度,正下方。一个漩涡,直径已经超过五公里,深度……还在往下扩。”
“频率呢?”我问。
“跟这琴……完全同步。”沈皓抬头,“而且,它在增强。每分钟扩大百分之三。”
“那不是自然现象。”周小雅靠在墙边,声音虚弱,“那是人为的。或者……被唤醒的。”
“苏晴三天前碰的琴。”我慢慢说,“从那时候开始,海底就变了。”
屋里静下来。
狗王突然动了动,抬起头,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
“它感觉到了。”我说,“不是错觉。那下面……有什么东西要出来。”
“咱们得走。”沈皓拔出数据丝,脸色发白,“再晚,漩涡成型,整个洋流都会被搅乱。”
“走?”张兰芳冷笑,“拿什么走?传送门没了,飞机炸了,咱们五个人一条狗,总不能游过去?”
“不一定非得下去。”我说,“但得靠近。这琴既然认我,我就再试一次。”
我解开布条,伤口还在流。
我抬起手,掌心对准琴面,缓缓压下去。
琴弦绷紧。
“别!”周小雅喊。
太晚了。
“嗤”一声,又一道口子被划开,血顺着指尖滴落。
蓝字浮现。
比刚才更长。
“血契未全,宿主待定,海渊之门,只待归人。”
我盯着那行字,脑子嗡嗡响。
“归人?”沈皓念出来,“谁是归人?”
“不是我。”我说,“它说宿主待定。苏晴是第一个,但不是最后一个。”
“那‘血契未全’呢?”张兰芳问。
“意思是……需要更多血?”周小雅喘着气,“还是……需要特定的人?”
没人回答。
狗王突然站起来,前爪搭在我膝盖上,头往我手边蹭。
它想碰那血。
“你感觉到了?”我低头看它。
它喉咙里发出低鸣,像是肯定。
我抬起手,让它舔了舔伤口。
下一秒,狗王脖子上的苹果核项圈,最边上那一颗,闪了一下。
微弱的银光。
一闪即灭。
但确实亮了。
“它……回应了?”沈皓瞪大眼。
“不是回应。”我盯着那颗核,“是激活。这血,不仅能触发琴,还能激活银苹果的能量。”
“所以……你和狗王,都成了钥匙?”张兰芳声音发紧。
我看着琴。
蓝字还在。
“海渊将启,血脉为引。”
我慢慢抬手,把血抹在琴弦上。
弦震了一下。
远处,海面传来低沉的轰鸣。
像有什么东西,在海底深处,缓缓睁开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