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云的身影在阵法光柱中迅速变得透明,如同投入水中的墨迹,即将消散于无形。他脸上带着释然与决绝的微笑,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一刻的到来。
“萧云!!!”
碧落的惊呼声带着撕裂般的痛楚,紫霞伸出的手僵在半空,青瑶眼中理性彻底崩塌只剩下恐慌,墨离目眦欲裂想要冲上前却被阵法余波狠狠弹开。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定。”
一个淡漠却蕴含着无上威严的声音响起,并非来自守护者,而是源自那已没入魔渊的陆沉!
嗡!
整个“同心轮回阵”猛然一颤!那射向魔渊的光柱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壁垒,骤然停滞!即将彻底消散的萧云,那透明的身影竟被一股柔和而强大的力量强行稳固,重新变得凝实了几分!
紧接着,在众人难以置信的目光中,一道凝练如实质、燃烧着暗红色心火的魂影,如同逆流的陨星,硬生生从那翻滚的魔渊深处突破而出!
正是陆沉!
他的魂影显得有些虚幻,显然在魔渊中抵抗侵蚀消耗巨大,但那双眼眸中的坚定与怒火,却比任何时候都要炽盛!他并未完全脱离魔渊,下半身依旧与深渊中的黑暗气息纠缠,但他凭借强大的意志,强行将部分神魂挣脱出来!
“胡闹!”陆沉的魂影发出低沉怒吼,目光如电,直射向阵法中惊魂未定的萧云,“谁准你如此自作主张?!我陆沉既已踏入此渊,岂有让兄弟代受之理?!”
他看向碧落、青瑶、紫霞、墨离,最终目光落在萧云身上,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我意已决,永镇此渊!尔等若还认我这个兄弟,就给我好好活着!谁也不准再起这等愚蠢念头!”
陆沉的突然出现与厉声呵斥,如同惊雷,震得所有人心神激荡,却也带来一股难以言喻的心安与更深的悲痛。他宁愿自己永世沉沦,也要护住他们每一个人。
萧云怔怔地看着陆沉那与魔渊黑暗奋力抗争的魂影,看着他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守护意志,嘴唇翕动,最终化作一声苦涩的叹息:“陆兄……我……”
“闭嘴!”陆沉打断他,“你的心意,我明白。但这条路,不行!”
局面,似乎再次回到了原点。牺牲,仿佛成了唯一无法打破的魔咒。
然而,经此变故,萧云那濒临消散却又被强行拉回的思绪,仿佛经历了一次生死之间的洗涤,变得更加清明、敏锐。陆沉的决绝,碧落她们的悲痛,守护者的沉默……所有的线索在他脑海中疯狂碰撞、重组。
他猛地抬起头,不再看向陆沉,而是将目光投向了那始终静默、星璇眼眸光芒流转不定的守护者!
一个被所有人忽略的、至关重要的细节,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骤然照亮了他的脑海!
“前辈!”萧云的声音不再虚弱,反而带着一种洞悉真相的锐利与激动,“晚辈有一问,斗胆请教!”
守护者的意念淡漠传来:“讲。”
萧云深吸一口气,字字清晰地问道:“前辈之前所言,‘需一人永镇渊口’,‘肉身与神魂永恒禁锢于渊口,不得脱离’。晚辈想问,此条法则,目的是什么?是为了惩罚镇守者?还是为了……确保魔渊侵蚀被有效阻隔?”
这个问题看似简单,却直指核心!
守护者那星璇般的眼眸中,光芒流转的速度似乎微微一顿。片刻后,意念才再次响起,依旧平淡,却似乎少了几分绝对的冰冷:“法则本身,即为目的。维系神木纯净,阻隔魔渊侵蚀。”
“那么!”萧云紧接着追问,语气愈发急促,“只要能达到‘有效阻隔侵蚀’这一最终目的,是否意味着,‘肉身与神魂永恒禁锢于渊口’并非唯一途径,而只是其中一种‘方法’?!”
此言一出,如同石破天惊!
碧落、青瑶、紫霞、墨离,甚至连魔渊中奋力挣扎的陆沉,都瞬间愣住了,随即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
对啊!他们一直被“永镇”、“禁锢”这些字眼所震慑,陷入了思维定式!却从未想过,这或许只是达成目的的一种手段,而非目的本身!
守护者再次沉默了。这一次的沉默,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长久。那星璇般的眼眸中,光芒剧烈闪烁,仿佛在进行着无比复杂的推演与判断。
平台上,唯有混沌气流呜咽的声音,以及众人急促的呼吸声。
终于,守护者的意念再次降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审视与探究的意味:
“汝之言,不无道理。法则界定结果,过程确有万千。然,汝能提出何种‘方法’,可确保阻隔之效,不低于‘永恒禁锢’?”
它认可了萧云的前提!法则并非僵死,只要能达到目的,方法可以商榷!
希望之火,从未如此刻般炽烈地燃烧起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盯在萧云身上,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萧云强压下心中的激动,他知道,最关键的时刻到了。他的目光扫过众人,扫过陆沉的魂影,最终,他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意想不到的举动。
他并没有立刻阐述他的“方法”,而是缓缓地、极其郑重地,对着守护者,对着昆仑神木,更是对着那无形的天地法则,屈膝,跪拜而下。
不是祈求,而是明志。
“晚辈之法,无需轮换,无需取巧。”萧云的声音平静而坚定,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只需……‘心诚’。”
“心诚?”守护者的意念中透出一丝疑惑。
“正是!”萧云抬起头,眼中闪烁着智慧与决然交织的光芒,“前辈要求镇守者‘心念纯粹’。何为纯粹?便是将这‘守护’之念,刻入神魂本源,化为自身存在之唯一意义,超越生死,跨越时空!”
他猛地指向魔渊中的陆沉:“陆兄跃入此渊,其志已明,其心已诚!他镇守魔渊之志,天地可鉴!那么,为何他的肉身与神魂,必须被永恒‘禁锢’于此,才能证明其‘心诚’?!”
“若他将这镇守之志,化为不可动摇的本心誓言,镌刻于魂!那么,无论他身在何处,身处何境,此志不灭,则守护不息!魔渊侵蚀,侵蚀的是意志!只要他意志不垮,身在渊口与身在万里之外,于阻隔侵蚀之效,有何区别?!”
萧云的声音越来越高亢,如同洪钟大吕,敲击着每个人的心灵:
“‘身陷’是形式,‘心诚’才是根本!”
“法则所求,乃‘心诚’镇守,而非‘身陷’受罚!”
“若陆兄能以魂起誓,将此志化为永恒心印,那么,他便可携此心印,离开魔渊!只要此志不灭,他便永远是魔渊最有效的镇守者!这,难道不是对法则精神最本质的践行吗?!”
携志离开!而非永困于此!
萧云竟然从守护者自己的话语中,找到了一个惊天动地的逻辑漏洞!他将“永镇”的核心,从肉身的禁锢,偷换成了意志的永恒!
而这,恰恰直指法则的本质需求——阻隔侵蚀,需要的是坚定不移的守护意志,而非一具被束缚的躯壳!
平台之上,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萧云这大胆到极点、却又逻辑严密到令人无法反驳的推论惊呆了!
碧落捂住了嘴,眼中泪水再次涌出,却是希望的泪水。青瑶怔怔地看着萧云,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位看似文弱的书生。紫霞美眸中异彩连连,推演之力告诉她,这条路……或许真的走得通!墨离张大了嘴巴,半晌,猛地一拍大腿:“妙啊!书生!你他娘的真是个天才!”
就连魔渊中的陆沉,那燃烧着心火的魂影也剧烈波动起来,显示出他内心的极度不平静。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于守护者。
它,会认可这种“钻空子”的行为吗?
沉默,依旧是漫长的沉默。
守护者那星璇般的眼眸,光芒已经不再是流转,而是如同风暴般剧烈闪烁着。显然,萧云提出的这个角度,完全超出了它既定的认知范畴,它在疯狂地计算、评估着这种方式的可行性与是否符合“法则”。
这沉默,既是一种煎熬,也是一种希望。
终于,在仿佛过去了千万年之后,守护者的意念再次降临。这一次,那意念中少了几分绝对的淡漠,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与认可。
“汝之见解……独特而深刻。”守护者的意念缓缓响起,“触及了法则之核心——意志,确为根本。”
认可了!它竟然认可了!
狂喜瞬间淹没了所有人!
“然,”守护者话锋一转,语气再次变得凝重,“空有志,不足以证‘诚’。需有载体,有心魔大誓,勾连轮回,方可使此志不因岁月、外物而移,真正化为永恒‘心印’。”
它看向萧云:“汝所创之‘同心轮回阵’,虽初衷有偏,但其以血为引,以魂起誓,沟通轮回之基,正可为此‘心印’之载体。”
守护者的目光最终落在魔渊中陆沉的魂影上:“汝,可愿以此阵为基,立下心魔大誓,将‘镇守魔渊、阻隔侵蚀’之志,化为永恒心印,镌刻神魂?自此,此志即为汝魂,汝魂即为此志,生死不移,轮回不改?若违此誓,则神魂俱灭,永世不得超生!”
这誓言,不可谓不重!将一种意志化为自身存在的核心,等同于将自身的生命与一个永恒的职责绑定,再无自由可言。但比起肉身永恒禁锢于魔渊,这已是天壤之别!
陆沉的魂影没有任何犹豫,他仰天长啸,声震九霄:“我陆沉,在此立誓!以魂为引,以志为印!镇守魔渊,阻隔侵蚀,乃我存世之意义!此志,天地共鉴,轮回为证!生死不移,永恒不灭!”
轰——!!!
随着他的誓言,那悬浮于空中的“同心轮回阵”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阵纹如同活了过来,化作一道道血色与霞光交织的锁链,缠绕上陆沉的魂影,并非束缚,而是烙印!将他的誓言,他的意志,深深地、永久地镌刻在他的神魂本源最深处!
一枚复杂无比、蕴含着纯粹守护意志与轮回气息的暗红色心印,在陆沉魂影的眉心缓缓凝聚、成型!
在心印成型的刹那,奇异的事情发生了——
那原本死死缠绕着陆沉魂影、试图将他拖回深渊的魔渊侵蚀之力,仿佛失去了目标一般,变得躁动而混乱,却再也无法锁定陆沉!因为陆沉的“存在”,已经与“镇守”意志完全合一,魔渊侵蚀的是负面与脆弱,而此刻的陆沉,其意志纯粹如金刚,根本无法被侵蚀!
“法则……认可。”守护者缓缓道出了最终的判决。
成功了!萧云的方法,成功了!
陆沉的魂影,缓缓地从魔渊入口升起,彻底脱离了那片黑暗的束缚!他眉心的暗红心印熠熠生辉,散发着坚定无比的守护道韵。
他,自由了!以一种背负永恒誓言的方式,获得了自由!
碧落第一个冲了上去,泪水肆意流淌,却不再是悲伤,而是失而复得的巨大喜悦。她想要触碰他,却又怕这只是一场幻梦。
陆沉的魂影缓缓凝实,虽然依旧虚幻,却已能清晰地看到他的面容。他看着碧落,眼中充满了无尽的温柔与如释重负,他伸出手,虚虚地拂过她的脸颊。
“我回来了。”他轻声说。
简单的三个字,却承载了太多的生死离别与艰难险阻。
墨离兴奋地大吼一声,冲过来想要给陆沉一个拥抱,却穿过了他虚幻的身体,踉跄了一下,挠着头傻笑起来。青瑶和紫霞也走上前,眼中充满了欣慰与激动。
萧云看着这一幕,脸上露出了疲惫却无比欣慰的笑容。他身形晃了晃,失血过多与心神极度消耗带来的虚弱感终于涌了上来。
就在这时,守护者的意念再次响起,这一次,却是单独对萧云而言:
“汝,智慧通达,能窥破表象,直指本源。此‘心印镇渊’之法,已得法则认可,将载入神木传承。汝……有功于天地。”
一道温和的、蕴含着神木本源的七彩霞光,从天而降,笼罩住摇摇欲坠的萧云,迅速滋养着他亏损的元气。
萧云微微一怔,随即躬身一礼:“晚辈不敢居功,唯愿同伴安好。”
劫波渡尽,情谊未消。
以智破局,以心印渊。
这因果之劫,似乎终于看到了一丝真正解脱的曙光。而接下来,等待着他们的,将是重返红尘,以及那依旧笼罩在三界之上的、来自域外的巨大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