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墟之眼,万籁俱寂。
那吞噬存在的巨口与灭世威压已然消散,只余下无数茫然飘荡的、失去了统一意志的负面情绪本源之气,如同灰色的雪花,在这片终结之地无声飘落。破碎的世界碎片依旧在缓慢流向中心的孔洞,但那种被强行加速的湮灭感已然消失。
胜利的代价,触目惊心。
陆沉的魂影淡薄如最稀薄的晨雾,在碧落怀中微微波动,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融入这虚无。同心印的光芒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那魔气烙印虽已随着夜无殇本体的崩溃而消散,但魂源的重创已到了无法自行恢复的边缘。
萧云与墨离昏迷不醒,被青瑶和紫霞勉强支撑着。萧云文华尽散,智慧本源黯淡,气息萎靡到了极致;墨离龙躯隐现裂痕,血脉枯竭,那万丈龙身的辉煌仿佛只是昙花一现。
三位仙女自身亦是强弩之末。碧落风雷仙力枯竭,紫霞神魂受创极重,连维持“命运之瞳”都做不到,青瑶的生命源点也因过度消耗而光芒微弱。她们相互扶持,立于这片象征着终结的废墟之上,望着怀中濒死的挚爱,心中没有弑神成功的喜悦,只有无尽的悲凉与沉重。
“必须救他们……”碧落的声音沙哑干涩,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紧紧抱着陆沉几乎感觉不到重量的魂影,紫电眼眸中是从未有过的慌乱与无助。
青瑶快速检查着萧云和墨离的状况,脸色苍白:“他们本源受损太重,尤其是陆沉,魂源几乎溃散,仅凭我现在的生之力,只能勉强吊住一口气,无法逆转……”
紫霞闭上眼,强忍着神魂撕裂般的剧痛,试图推演一线生机,但脑海中一片混沌,天机晦暗,仿佛所有的可能性都指向了绝望。“归墟之地,万物终结……此地法则排斥生机,久留无异于等死。必须离开……但他们的状态,根本无法承受任何空间穿梭的波动……”
绝境,再次降临。
难道拼尽一切,弑杀了天道负面,最终却要眼睁睁看着挚爱在怀中消散?
不甘!强烈的不甘如同野火般在三位仙女心中燃烧!
就在这绝望弥漫之际——
异变陡生!
并非来自外界,而是源自她们自身那已然与神魂彻底融合的轮回本源——碧落的风雷劫纹、青瑶的生命源点、紫霞的命运之瞳!
这三股源于轮回碎片、经过崩碎重组、又经历了万念归一洗礼的本源之力,仿佛感应到了主人极致的悲愿与当前所处的特殊环境(归墟之眼,轮回的终点之一),竟自发地、微弱地共鸣起来!
嗡……
一丝几乎微不可察的波动,从三女身上散发而出。
紧接着,那些飘荡在归墟之眼中、失去了意识的负面情绪本源之气,仿佛受到了某种牵引,开始缓缓地、如同溪流汇入大海般,向着三女汇聚而来!
“这是……”青瑶最先察觉,她感受到那些代表着憎恨、恐惧、绝望的本源之气,在靠近她们时,并未带来污染,反而被她们自身的轮回本源之力……缓缓地吸收、转化?
碧落也愣住了,她发现一丝极淡的恐惧之气融入风雷劫纹后,那劫纹竟微微亮起了一丝,虽然依旧黯淡,却不再继续消散。她怀中的陆沉魂影,似乎也因此得到了一丝微不足道、却真实存在的稳固。
紫霞猛地睁开眼,尽管神魂剧痛,但那双重新浮现深蓝星轨的眼眸中,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我明白了!归墟是终点,也是……起点!是轮回的一部分!夜无殇是负面聚合体,但这些剥离了意志的负面情绪本源,本身就是构成轮回平衡的……‘材料’!”
一个疯狂而大胆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三人的脑海!
孟婆曾言,崩碎印记,让轮回本源真正与自身融合。
她们做到了。
万念归一,让她们拥有了超越此界的力量认知。
她们经历了。
如今,在这轮回的终点,面对着濒死的挚爱,面对着这些无主的、构成轮回根基的“材料”……
“我们……可以重塑轮回!”紫霞的声音带着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激动!“不是修补,不是遵循旧则!而是以我们自身的轮回权柄为根基,以这些无主的负面本源为材料,以我们至情至性的意志为引……在此地,此刻,重铸一条……属于我们自己的,蕴含‘人性’光辉的……新的轮回法则!”
这个想法太过骇人听闻!轮回乃天地根基,自古由天道掌控,岂是生灵可以随意更改重铸?
但此刻,她们还有别的选择吗?
碧落眼中厉色一闪,毫不犹豫:“怎么做?!”
青瑶深吸一口气,生命源点努力绽放光华:“需要……一个核心,一个能够承载新轮回法则、平衡生死、贯穿始终的……‘基点’。”
她的目光,落在了碧落怀中,陆沉那几乎透明的魂影,以及他眉心那微弱的同心印上。
同心印,凝聚六人心意,曾引动神木花开,可镇魔渊,可抗天道!它,或许就是最合适的……核心基点!
“陆沉……”碧落低头,看着怀中爱人虚幻的面容,眼中闪过一丝痛楚,随即化为无比的坚定,“你愿不愿意,与我们一同……赌上这最后一把?以你之魂,为我等新轮回之……基石?”
陆沉那微弱的魂影似乎感应到了她的决意,轻轻波动了一下,传递出一丝无比微弱,却清晰无比的意念:“……好。”
无需多言,心意已通!
“开始吧!”紫霞强撑着重伤的神魂,命运之瞳再次全力运转,不过这次并非推演命运,而是开始构筑新轮回法则的……“蓝图”!她要设计一条允许真情存在、认可人性价值、不再冰冷无情的轮回之道!
青瑶盘膝坐下,生命源点光芒大盛,不再仅仅用于治疗,而是化作一个巨大的、温和而坚定的“生命熔炉”,开始主动吸引、接纳那些飘荡的负面情绪本源之气,并以自身对生命轮回的理解,对其进行初步的提炼与净化,剥离其中残存的混乱意志,只保留最本源的“情绪能量”。
碧落将陆沉的魂影小心翼翼置于青瑶构筑的“生命熔炉”中心,她自身则立于熔炉之外,眉心的风雷劫纹亮起!这一次,风雷之力不再代表毁灭,而是化作了“锻造”与“审判”之力!灰色的雷霆如同巨锤,毁灭性的风暴如同刻刀,她要以自身之力,配合青瑶的生命熔炉,将这些提炼后的情绪能量与陆沉的同心印魂基,进行千锤百炼,将其锻造成新轮回的“核心枢纽”!
这是一个极其艰难而危险的过程。青瑶需要精确控制生命熔炉的火候,既要保证能量纯净,又不能伤及陆沉脆弱的魂源。碧落需要以无上意志操控风雷之力,进行最精微的“锻造”,稍有差池,不仅前功尽弃,陆沉将立刻魂飞魄散。紫霞则需要在这种极端情况下,保持绝对的冷静与专注,不断完善和调整那复杂到极致的“新轮回蓝图”。
三位仙女,在这轮回的终点,为了拯救挚爱,也为了心中那份对“有情天地”的期盼,开始了这场旷古烁今的创举!
时间仿佛失去了意义。
归墟之眼中,以青瑶的生命熔炉为中心,形成了一个巨大的能量漩涡。无数灰色的负面情绪本源之气被吸引过来,投入熔炉,在生命之火的煅烧与碧落风雷之力的锤打下,渐渐褪去了令人不安的颜色,化作一种中正的、蕴含着各种情绪可能性的“原始轮回物质”。
这些物质,在紫霞“蓝图”的引导下,如同拥有生命般,开始向着熔炉中心的陆沉魂影汇聚、缠绕。
陆沉的魂影在痛苦地颤抖,同心印光芒明灭不定。他正在承受着法则重塑带来的巨大冲击,他的魂源如同一个胚胎,正在被强行注入新的“基因”。这过程比任何酷刑都要痛苦千万倍,但他死死守住灵台一点清明,凭借着对碧落、对同伴们无比的信任与爱意,硬生生扛了下来!
渐渐地,一个模糊的、散发着六色霞光与柔和轮回波动的轮盘虚影,开始以陆沉的同心印为核心,缓缓凝聚、成型!
那轮盘不再是冰冷的器物,它仿佛拥有温度,上面隐约浮现出六人的身影,浮现出人间烟火,浮现出爱恨情仇,浮现出生老病死……它不再是单纯地审判、抹去记忆、投入下一个循环的工具,而是变成了一个记录、承载、并允许真情延续的……“生命与情感的档案馆”与“新的起点”!
新的轮回法则,正在诞生!
随着轮盘虚影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稳定,一股温和而博大、充满了包容与希望的崭新轮回气息,开始以它为中心,向着整个归墟之眼,乃至更远处的三界弥漫开来!
这股气息所过之处,那些破碎的世界碎片仿佛被注入了微弱的生机,哀嚎的怨念得到了安抚,连那永恒死寂的归墟之眼,似乎都多了一丝……“活”过来的意味。
而处于核心的陆沉,他那原本濒临消散的魂影,在这新轮回之力的滋养与重构下,竟然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凝实、充盈!不再是虚幻的魂体,而是仿佛由最纯净的轮回之光凝聚而成的……灵体!眉心的同心印更是光华流转,六色交融,成为了新轮回核心的一部分,散发着永恒不灭的意味!
就连昏迷的萧云和墨离,在这新轮回气息的滋养下,气息也开始趋于平稳,受损的本源得到了滋润。
成功了!
她们真的做到了!以凡人之情,逆天之举,重铸轮回!
当那散发着温暖光辉、蕴含着至情之道的新轮回盘彻底稳固,静静悬浮于归墟之眼,缓缓旋转时,三位仙女几乎同时脱力,瘫软在地,但她们的脸上,却洋溢着无法言喻的激动与欣慰。
碧落看着那轮回盘中,陆沉那凝实如生、闭目盘坐的灵体,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
青瑶和紫霞相视一笑,劫后余生的庆幸与创造奇迹的豪情交织。
新的轮回已然诞生,旧的秩序必将改变。
她们脚下的路,终于照进了一缕真正的、充满希望的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