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步踏出,仿佛踩在了我们所有人的心脏上。
咚!
沉闷的声响并非来自物理撞击,而是源于空间本身的震颤。浓郁的冥土死气如同活物般随之翻滚涌动,所过之处,地面迅速覆盖上一层幽蓝的冰霜,连空气中飞舞的灰尘都被瞬间冻结,簌簌落下。
冰冷的威压如同实质的海水,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不仅冻结肢体,更侵蚀着意志。百里辉手中的平板屏幕彻底被冰霜覆盖,发出“咔嚓”的哀鸣,直接黑屏。他本人更是牙齿咯咯作响,脸色青紫,几乎要窒息。
马灵花手中的安魂铜铃铃声变得极其微弱和滞涩,仿佛也被冻住了。她小脸煞白,身体瑟瑟发抖,若非死死抓着我的衣角,恐怕早已瘫软在地。
张小玄和关妙妙情况稍好,但也是如临大敌,脸色凝重到了极点。张小玄周身金光被压缩到只剩薄薄一层,艰难抵抗着死气的侵蚀。关妙妙“青锋”横于身前,剑身清光流转,却无法完全驱散逼近的寒意,她的眉梢发尖都结起了白霜。
我手中的“镇元玲珑阁”微微发烫,传递来一股温和却坚定的力量,帮我勉强抵住了大部分威压,但呼吸依旧困难。感知中,前方那尊苏醒的古老存在,其散发的死亡气息如同深渊,深不见底,难以测度。
“祂”似乎还在适应这具新“醒来”的躯壳和环境,动作略显僵硬迟缓。那双暗红色的、如同余烬般的目光,漠然地扫过我们,并未停留,仿佛我们只是几块碍路的石子。最终,“祂”的视线落在了紧握在手中的那根葬师尺上。
“祂”那覆盖着厚厚冰霜、干裂如同古树皮的手指,缓缓摩挲着尺身上那些扭曲的邪异符文。暗红色的目光微微闪烁,似乎在进行着某种古老的“阅读”或者说……“解析”?
一股极其微弱、但异常阴险狡诈的波动,正试图从葬师尺深处,如同蛛丝般,悄无声息地缠绕上“祂”的手指,似乎想进行某种沟通或侵蚀……那是蔡重九残留的意识碎片!
“祂”似乎毫无察觉,或者说……根本不在意。
几息之后,“祂”仿佛失去了兴趣,握着葬师尺的手臂随意地垂下。那暗红色的目光再次抬起,这一次,终于真正地落在了我们这几个“石子儿”身上。
没有愤怒,没有杀意,只有一种纯粹的、令人绝望的漠然。就像一个人走在路上,随意地踢开挡道的石子。
“祂”再次抬起了脚,朝着我们所在的方向,作势欲踏!
这一脚要是踏实诚了,恐怕我们瞬间就会化为冰雕,然后粉碎!
“拼了!”张小玄眼中闪过决绝,猛地咬破舌尖,一口舌尖血喷在“玄天鉴影令”上!令牌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银光,一道比之前粗壮数倍、却明显后继乏力的雷龙,咆哮着轰向那踏下的巨足!
“青锋出鞘,邪魅伏诛!”关妙妙也是清叱一声,手腕疾抖,桃木剑脱手飞出,并非直刺,而是化作一道青色游龙,绕着那踏下的巨足飞速旋转,无数凌厉的剑气切割着缠绕其上的冥土死气,试图延缓其下落之势!
百里辉怪叫一声,把他那彻底报废的平板当成板砖,用尽全身力气砸了过去!马灵花闭着眼睛,把手里那把安魂铜铃和所有乱七八糟的粉末全都扔了出去!
我也豁出去了,将刚刚恢复的那点灵宝真气,连同“镇元玲珑阁”传递来的力量,毫无保留地灌注到《度人经》中,声音嘶哑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
“元始安镇,普告万灵!”
清蒙的辉光自我手中绽放,如同风中残烛,却顽强地迎向那铺天盖地的死亡寒意!
轰!!!
多种力量与那踏下的死亡之足悍然对撞!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种令人牙酸的、能量被强行湮灭吞噬的诡异声响!
张小玄的雷龙最先溃散,他闷哼一声,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踉跄后退,几乎站立不稳。关妙妙的“青锋”被震得倒飞而回,剑身清光黯淡,她接住剑,虎口崩裂,渗出血丝。百里辉的“板砖”和马灵花的“杂物”更是如同投入大海的石子,连点涟漪都没激起。
我的《度人经》清辉也只是让那巨足周围的死气波动了一下,便被无情吞没!
实力的差距,太大了!
那覆盖着幽蓝冰霜的巨足,只是微微顿了一顿,便以更快的速度,携带着冻结一切的死亡意志,继续踏下!
阴影笼罩,死亡临近!
就在这绝望之际!
我手中的“镇元玲珑阁”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清光!不再是温和的流淌,而是如同一个小太阳般骤然亮起!
一段我之前从未理解、也从未诵念过的、更加古老晦涩的咒文,如同本能般自我口中涌出,与玲珑阁的清辉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洞虚彻幽,灵宝真形!混元一炁,分化五行!缚邪锁妖,破妄归真……镇!”
嗡的一声!!!
玲珑阁剧烈震动,阁身那些细微的符文如同活过来的星河般疯狂流转!一道凝练如实质的、由无数细小金色符文组成的淡金色锁链虚影,猛地从阁顶射出,并非攻击那踏下的巨足,而是如同拥有灵性般,瞬间缠绕在那尊古尸握着葬师尺的手臂上!
这锁链并非物理束缚,而是直接作用于某种更本源的“存在”!
那尊古尸踏下的动作,猛地一滞!
“祂”那漠然的、暗红色的目光中,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像是沉睡中被蚊蝇惊扰般的不耐。
“祂”低下头,看向缠绕在自己手臂上的淡金色符文锁链,另一只覆盖着冰霜的手掌缓缓抬起,似乎想将其拂去。
但就在“祂”的手指即将触碰到锁链的瞬间……
异变再生!
那根一直被“祂”握在手中的葬师尺,猛地爆发出浓郁的、与其冥土死气截然不同的漆黑邪光!尺身上那些扭曲的符文疯狂蠕动,一股阴冷、贪婪、充满葬师门特有死寂气息的力量,如同决堤的洪水,顺着“祂”的手臂,疯狂地反向涌入“祂”的体内!
是蔡重九!是那缕藏在葬师尺中的意识碎片!它一直在等待机会!等待一个这尊古尸被稍稍牵制、注意力被分散的瞬间!
它不是在沟通,它是在……夺舍?!或者说,试图污染、窃取这具刚刚苏醒的、拥有无穷潜力的古老躯壳!
“吼……!!!”
那尊古尸第一次发出了声音!那并非咆哮,而是一种更加低沉、仿佛大地开裂、带着无尽愤怒和被蝼蚁冒犯的……闷雷般的轰鸣!
“祂”整个庞大的身躯剧烈地震动起来!暗红色的目光瞬间变得猩红刺目!手臂上那淡金色的符文锁链和入侵的漆黑邪光疯狂交织、冲突、湮灭!
“祂”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来自内部的袭击彻底激怒了!
那即将踏向我们巨足猛地收回!“祂”的另一只手掌带着恐怖的死亡之力,狠狠拍向自己被邪光侵蚀的手臂!
啪嚓……!!!
令人牙酸的碎裂声响起!大片幽蓝的冰霜和漆黑的邪光从撞击点迸射开来!
整个地下空间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内乱而剧烈摇晃,碎石和冰渣簌簌落下!
我们四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愣在原地。
“跑!!!”
还是关妙妙最先反应过来,厉喝一声,一把拉起几乎脱力的张小玄,朝着我们来时的阶梯通道冲去!
我也反应过来,一把拽起吓傻的马灵花,另一只手拉起还在心疼平板的百里辉,玩命地跟上!
身后,是那尊古尸愤怒的闷雷般的轰鸣、能量疯狂冲突的爆响、以及蔡重九那缕意识碎片发出的、尖锐贪婪又带着一丝惊惶的嘶鸣!
我们甚至不敢回头,拼尽吃奶的力气,沿着阶梯向上狂奔!
冰冷的死气和混乱的能量波动如同潮水般从身后涌来,推着我们向前!
终于,我们连滚爬地冲出了那个狭窄的洞口,重新回到了地面那冰冷的夜风和废弃厂房的阴影之下!
“快!上车!”我嘶哑地喊着,几乎是把马灵花和百里辉塞进了“黑旋风”的后座。
关妙妙扶着张小玄坐进副驾。
我跳上驾驶座,手抖得几乎握不住钥匙!
拧动!
“黑旋风”的引擎发出一声咆哮,猛地蹿了出去!
透过后视镜,我看到那个狭窄的洞口处,浓郁如墨的冥土死气和漆黑的邪光混合着喷涌而出,如同一个小小的火山喷发!整个地面都在微微震动!
那尊古尸和蔡重九残魂的争斗,似乎并未结束,反而愈演愈烈!
但无论如何,我们暂时逃出来了!
车子疯狂地驶离这片区域,直到开出足够远,身后那可怕的景象和波动彻底消失在夜色中,我才敢稍微减慢车速。
车里一片死寂,只有粗重如同风箱般的喘息声。
每个人脸上都残留着极致的恐惧和劫后余生的恍惚。
“刚……刚才那到底是什么玩意儿?”百里辉声音嘶哑,带着哭腔,“蔡重九那老阴比……还没死透?”
“不止没死透,”我握着方向盘的手依旧有些发颤,声音干涩,“他还想……鳝占鹊巢,夺了那古尸的舍!”
张小玄靠在椅背上,闭目调息,气息微弱:“那尊古尸……来历非凡,其气息近乎‘冥土规则’化身……蔡重九此举,无异于玩火自焚……但若真让他成功一丝……”
后面的话他没说,但所有人都明白那意味着什么。
一个拥有古老死亡之力的躯壳,被一个疯狂狡诈的邪教术士掌控……那将是比鬼市洞开更可怕的灾难!
“我们现在怎么办?”马灵花带着哭音问,“那大家伙……和那个坏老头……会不会打出来?”
关妙妙擦拭着“青锋”上的冰霜,眼神冰冷:“此地不宜久留。必须先离开城西范围。那古尸似乎受某种限制,暂时无法轻易离开地下。蔡重九的残魂更不足为虑。但他们争斗的结果难以预料,必须尽快将此事告知宗门(龙虎山)和……其他能管这事的人。”
她说着,目光落在我身上,或者说,落在我依旧紧紧攥在手中的“镇元玲珑阁”上。
“华元,你刚才……”她欲言又止。
我低头看向手中的玲珑阁。它已经恢复了平静,温润如玉,只是光华略显黯淡。刚才那危急关头爆发出的力量和那段陌生的咒文,仿佛一场梦。
但我清晰地知道,那不是梦。是金余留下的这件灵宝派遗珍,在关键时刻自主护主,甚至引导我发挥了超乎想象的力量。
“是它救了我们。”我深吸一口气,将玲珑阁小心收好,“先回‘有余’,从长计议。”
车子朝着城区的方向驶去。窗外,夜色依旧浓重,但远方的城市灯火似乎带来了一丝虚幻的安全感。
然而,每个人心中都沉甸甸的。
蔡重九的金蝉脱壳和疯狂夺舍。
那尊来自冥土的古老存在的苏醒。
以及它最后看向葬师尺时,那若有所思的、暗红色的目光……
这一切,都预示着,危机并未解除,反而走向了更加不可预测的深渊。
“黑旋风”的车轮碾过坑洼的路面,发出单调的声响。
我透过后视镜,最后望了一眼城西那片彻底被黑暗吞噬的荒凉之地。
仿佛能看到,在那地底深处,一场关于死亡与贪婪的可怕争斗,正在无声却激烈地进行着。
而风暴,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