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如注,玄衣巷的青石板路在纸灯笼的昏光下泛着幽幽水光,像是被无数亡魂的泪浸透。
风卷着湿冷的阴气钻进衣领,张宇背着小禾,脚步却稳得如同山岳压脊。
他每走一步,胸口那块染血的板砖就震一下,仿佛在回应体内某种沉睡血脉的苏醒。
阿黄伏低身形,毛发根根炸起,鼻尖微颤,死死锁定前方那间挂着褪色幡旗的店铺——“往生斋”。
门楣上三盏绿皮灯笼摇晃,灯纸上画着扭曲的人脸,嘴角裂至耳根,像是笑,又像是哭。
“哥……”小禾伏在他肩头,声音虚弱得几乎被雨声吞没,“道袍里……藏着……第七代……血名册……”
她的指尖在雨水流淌的肩头划动,一串湿痕浮现,蜿蜒成符。
张宇瞳孔骤缩——那纹路,竟与母亲临终前咳血画在床单上的图案,分毫不差!
那一刻,记忆如刀割开胸膛。
母亲枯瘦的手指颤抖着,血滴落在粗布上,画出一道古老契约的雏形。
她说:“宇儿,若有一天你见这纹……莫信亲族,莫入道门,守墓人之命,只能自己救自己。”
原来,她早知道。
张宇咬紧牙关,将小禾往背上托了托,低声道:“再撑一会儿,哥给你把噩梦剪碎。”
他贴着墙根潜行,阿黄在前探路,四爪无声。
往生斋的门虚掩着,一股腐香混着焦纸味飘出,令人作呕。
店内烛火幽绿,香炉中灰烬翻腾,葬衣道人背对门口,正将一卷黄纸投入火中。
火光映出灰烬上的字迹——数百个名字浮现,层层叠叠,宛如尸山血海堆砌而成的名录。
而最顶端,赫然写着两个猩红大字:张宇。
血光一闪,名字竟微微跳动,似有心跳。
“替命血册……”一个轻柔却冰冷的女声在张宇识海响起。
符灵·青痕自他袖中浮现,蓝裙沾雨,双目如墨点星辰,“以守墓人真魂为引,万鬼开阴时点燃血契,逆转轮回——他们要的不是祭品,是你的命格本源!你是第七代,唯一能开启‘造物主之门’的钥匙!”
张宇拳头攥得咯咯作响,指甲刺入掌心,鲜血顺着手腕滑落,滴在板砖上。
系统界面悄然浮现:
【检测到高阶魂契波动,解锁新功能:代魂反噬(被动)】
【警告:目标持有“九幽锁魂咒”残卷,已与宿主血脉共鸣……】
他没动。
不能冲动。
他缓缓蹲下,将板砖轻轻贴在地面,指尖划过砖面那道自出生就有的裂痕——那是心火燃契的印记,也是灵骸共鸣的开关。
“醒。”他低语。
刹那间,整间往生斋内,百具纸人齐齐一颤。
它们本是待售的冥物,立在角落,面无表情。
可此刻,纸面泛起微光,眼眶中浮现出极淡的红影——那是红绡最后的执念,被张宇以系统之力封存于板砖之中,如今借灵骸共振,悄然复苏。
一缕残影浮现,红绡的虚影站在纸人之间,墨发披散,手中剪刀轻晃。
她没有说话,只是缓缓抬起手,指向葬衣道人背后那件破旧道袍的内衬——那里,一道暗红色的符线若隐若现,缝在布料夹层中,形如锁链缠心。
魂契主符!
葬衣道人忽然浑身一僵,猛地回头,黑袍下双眼如炭火燃起:“谁?!”
张宇不再隐藏,一步踏出,板砖高举,直扑其背!
“凡夫俗子,也敢触道门之威?”葬衣道人冷笑,反手一扬,九道漆黑锁链自袖中暴射而出,带着阴风鬼啸,直缠张宇四肢——九阴锁魂咒,专克阳魂!
千钧一发!
阿黄如箭扑出,獠牙狠狠咬住道人脚踝,硬生生拖偏半步。
同时,青痕挥手化符,一道青光符盾凭空凝结,挡下两道黑链!
“就是现在!”
张宇怒吼,心火自丹田冲起,顺着经脉灌入板砖。
砖面人面纹路猛然睁开双眼,口部裂开,吐出一把幽蓝剪刀——刀身如冰,刃口泛着血丝,正是红绡执念所化,专斩魂契!
葬衣道人终于变色:“不可能!那剪魂已散,怎会……”
话未说完,张宇已跃至身前,剪刀高举,寒光映照着他染血的面容。
他没有剪人。
他的目光,死死锁在那件道袍的内衬上。
剪刀一挥——
布帛裂开。布帛撕裂的瞬间,仿佛天地都为之一静。
那一刀斩下的不是衣料,而是命运的锁链。
暗红符线在幽蓝剪刃下寸寸崩断,如枯藤被利斧劈开,每一道断裂都伴随着一声凄厉的鬼啸。
葬衣道人浑身剧震,九道缠向张宇的黑链应声炸裂,反噬之力如万针穿脑,他双目暴凸,嘴角溢出黑血,喉咙里滚出非人的嘶吼:“你……竟敢……毁我魂契——!”
张宇眼神冰冷,剪刀不停,顺着最后一笔符尾狠狠绞下!
“嗤——”
符文彻底断裂,整件道袍内衬轰然崩解,一股腥臭的黑气冲天而起,却被张宇早有准备地一把撕下道袍,反手甩出心火!
“燃!”
一点赤芒自他指尖迸发,落在破袍之上,火焰腾地窜起,竟是幽中带金,如冥河彼岸的引魂之火。
那火不烧凡物,专焚阴邪,刹那间,百道凄婉哭声从火焰中传出——正是那些被冥婚献祭、魂魄封于血册的女子!
她们披发赤足,眼眶空洞,却齐齐扑向葬衣道人,十指如钩,撕扯其魂!
“不——!我是龙虎山正统!我是……啊啊啊——!”
葬衣道人的惨叫戛然而止。
他的身体在烈焰中扭曲、干枯,黑袍化灰,肉身寸寸崩解,最终只剩下一缕残魂在火中挣扎,却被百鬼拖入深渊,彻底湮灭。
系统提示在张宇脑海中炸响:
【代魂反噬功能正式激活】
【可借亡者执念反向侵蚀施咒者魂魄,威力与怨念强度正相关】
【警告:此术易招天谴,慎用】
雨还在下,浇不熄那团诡异的火。
张宇站在火光中央,脸色苍白,心火透支让他经脉如灼,但他握着那烧剩的袍角,指节发白。
他低头看去。
残布边缘,被火焰燎得焦黑,可内里一角却奇迹般完好——一枚极小的“张”字绣纹静静躺在布上,针法古拙,墨线藏金,隐隐泛着血光。
他瞳孔一缩。
这纹……他见过。
守真阁深处,祖宗牌位最底端,那块从不允许触碰的暗格石碑上,就刻着同样的字,同样的纹路,同样的血痕渗底。
“哥……”小禾忽然睁开眼,声音轻得像梦呓,“大伯的武馆……今晚……要收一名‘病弱弟子’……穿灰袍,左手指缺了一截……他会带来一封信……关于娘的死……”
张宇浑身一震。
他缓缓抬头,望向雨幕尽头。
远处山腰,一座古式武馆矗立于风雨之中,飞檐挑角,匾额上“守真武馆”四字鎏金闪动,灯火通明如不夜之城。
可那光,不暖,反而透着森然。
原来,家不是避风港。
是局。
阿黄低伏地面,喉咙滚出呜咽般的警告。
青痕悄然飘至他肩头,轻声道:“那徽记……不是族印,是‘契印’。只有被选中献祭的血脉,才会被绣上这种‘归宗标记’。”
张宇没说话。
他只是将那烧剩的道袍残角,缓缓摊在掌心。
雨水顺着指缝流淌,冲刷着焦黑的布料,却让那“张”字愈发清晰,如同从血里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