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案碎裂,九柱长香齐断,青焰倒卷,献祭郎在惨叫中被自己布下的香煞反噬,面具炸裂,露出一张被符纸层层裹住的脸,五官扭曲如熔化的蜡。
可就在这胜利的瞬间,井口仅开一线,黑雾如蛇般缓缓涌出,带着一股腐甜的香气,像是陈年供香混着尸土的气息,钻入鼻腔便让人心头一沉。
张宇站在碎裂的香案前,风停雪止,唯有那口古井如同活了过来,吐纳着阴冥之气。
他握紧拳头,心火在瞳孔深处跳动,幽蓝如鬼火,却不熄不灭。
忽然,一只白骨森森的小手从井口攀出。
那是一具孩童骸骨,通体如玉,泛着诡异的莹光,每一块骨头都像是由香灰与地脉之气凝成。
它缓缓爬出,动作僵硬却精准,口中衔着半页泛黄的族谱残页,字迹模糊,唯有四个血字清晰可见——第七代,祭品。
“哥……”小折声音发抖,脸色惨白。
她认得那纸,是张家祠堂供桌下的秘册,百年不启,只在守墓人更替时现世一次。
她颤抖着伸手接过,指尖划破掌心,鲜血滴落纸面。
刹那间,残页微光流转,竟浮现出一道虚影——是张宇的母亲。
她坐在床边,轻抚着熟睡的孩童脸颊,嘴角含笑,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可下一瞬,那笑容凝固,眼角缓缓滑下两道黑血,如墨汁般滴落在纸面,渗入字迹。
“娘……”张宇喉咙一紧,几乎要冲上前。
“哥!我看见了!”张小禾突然尖叫,双目暴睁,阴眼全开,瞳孔中浮现出层层叠叠的幻象,“三年前!三年前娘就被换了魂!现在的她……是‘香煞傀’!她每夜跪在井边,割自己的魂丝喂井底的黑影!她……她在养封印!”
她声音颤抖,几乎哭出来:“那黑影不是邪物,是地脉的锁链!是张家守墓的代价!历代守墓人……都要献祭至亲之魂!”
青痕悄然浮现,蓝裙飘动,她凝视着井口,声音轻如叹息:“不是献祭,是‘薪柴’。地脉封印万年,需以亲族之魂为引,以情为火,以痛为薪。你母亲三年前便已魂飞魄散,如今井中所困的,是她的执念残念,是她不肯走的‘影子’。”
阿黄低吼一声,犬瞳泛起金光,竟口吐人言:“井底有‘哭灯童’,提灯绕祠三圈,灯灭一人断亲。你若救母,封印崩,全村化鬼。百户人家,皆成行尸走肉,游荡阴阳之间。”
风又起。
一片褪色的红围巾从井口飘出,轻轻落在张宇肩头。
那是母亲的手织围巾,粗针大线,边角还打着补丁。
他记得小时候冬天冷,她总把围巾拆了又织,织了又拆,说“线还在,就还能暖人”。
他曾嫌弃它土气,可如今,指尖触到那粗糙的毛线,心口猛地一抽,像是被什么狠狠攥住。
他低头,看着那块被他随身携带、曾用来砸黄皮子、拍水鬼的旧板砖。
此刻,他缓缓将围巾一圈圈缠上砖面,动作极慢,像是在完成某种仪式。
“我不管什么地脉,什么封印,什么万年规矩。”他声音低沉,却如雷滚过雪地,“我娘生我养我,给我吃饭,给我穿衣,半夜发烧背我去卫生所,下雨天站在校门口等我放学……她不是薪柴,不是祭品,不是你们嘴里一句‘代价’就能抹去的人!”
他抬头,目光如刀,扫过井口,扫过残页,扫过母亲那滴着黑血的幻影。
“她是张宇的娘。”
“谁要拿她点香,我就砸谁的头!”
话音落,心火暴涨!
幽蓝火焰自他体内喷涌而出,缠绕周身,竟将黑雾逼退三尺。
他猛然抬手,灵力灌注——
“点化·缠魂砖!”
刹那间,围巾上的每一根毛线都仿佛活了过来,与板砖融为一体。
砖面浮现出母亲的笑脸,围巾化作符纹,缠绕其上,砖角竟生出一丝丝血色纹路,像是血脉在跳动。
“轰!”
板砖离手,如炮弹般砸向井口!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声极轻的“咔”,像是锁链断裂。
井口骤然扩张,黑雾翻涌如潮,隐约可见井壁上密密麻麻的手印,全是张家历代守墓人临终前按下的血印。
而井底深处,传来一声极轻的啼哭——像是婴儿,又像是老人,在黑暗中低语。
骨童缓缓抬头,空洞的眼窝望向张宇,声音如风中残烛:“你……终于来了。”
张宇盯着井口,心火护体,衣袍猎猎。
他一步踏前,毫不犹豫,纵身跃入!
下坠的瞬间,寒气刺骨,耳边尽是呜咽之声。
井壁两侧,全是血手印,每一道都渗着暗红的血珠,仿佛刚刚留下。
他伸手触碰,指尖传来灼痛——那是祖先的痛,是守墓人的宿命。
骨童紧随其后,白玉般的骸骨在黑暗中泛着微光,他轻轻开口,声音飘忽:
“你祖母也在这儿……她临死前说——”井底无底,下坠似永无止境。
张宇在黑暗中疾坠,心火如一盏不灭的灯,幽蓝火焰裹住周身,将刺骨阴寒逼退寸许。
四周井壁上,密密麻麻的血手印仿佛活了过来,每一掌都像在无声呐喊,指尖划过之处,灼痛如烙铁烫肉。
那是张家历代守墓人临终前留下的印记——他们不是死于外敌,而是被这口井吸尽魂魄,化作封印的薪柴。
“你祖母也在这儿……”骨童的声音从身后飘来,轻得像一缕尘埃,“她临死前说——‘别让宇儿知道’。”
张宇瞳孔一缩,心火猛地跳动。
他知道,祖母三年前病逝,葬礼那天,母亲抱着他哭得撕心裂肺,说“你奶奶走得太安详了”。
可如今,这井底竟藏着她的残念?
她想瞒他什么?
瞒到死也不肯说?
“我娘……我奶奶……你们一个个都想着替我扛!”他低吼,声音在井壁间回荡,震得血手印渗出更多暗红,“凭什么?谁给你们权力决定我的人生?谁说张家的命就该喂井?!”
话音未落,脚下骤然一实。
他已落地,脚下是层层叠叠的香灰,踩上去无声无息,仿佛踏在千年的叹息之上。
抬头望去,井口早已不见,头顶是一片翻涌的黑雾,如同活物般缓缓旋转,中央浮现出一张巨大虚影——那是地脉意志的化身,由万年香煞与地气凝成,形如老妪,眼窝深陷,口中吐出百人齐哭之音:
“救她,你成逆子;不救,你失至亲。选吧,守墓人。”
张宇冷笑,心火暴涨,双目赤红如燃:“我不选。我要她活着,也要这封印不破——我要改命!”
他猛然抬手,掌心灵力奔涌,缠绕在板砖上的围巾骤然燃烧!
不是凡火,而是以“心火燃契”点燃的念火——以血脉为引,以执念为薪,以逆天之志为焰!
“点化——念火索!”
围巾在火焰中化作一条蜿蜒火蛇,通体由记忆织就:母亲织围巾的指尖、冬夜背他走山路的背影、雨中校门口的等待、病床前熬药的剪影……每一寸火焰都跳动着真实的温度。
火索破空而出,如龙探爪,直刺井心深处!
黑雾剧烈翻腾,地脉哀鸣。
火光映照出井底核心——一座由香骨堆砌的祭坛,中央悬着一具透明魂体,四肢被九道符线贯穿,口中塞着一枚漆黑咒符,正是“断亲咒”。
那是斩断血脉牵连、使人遗忘至亲的邪术。
而那魂体,正是张宇的母亲。
她睁开眼,看见火索尽头的少年,泪水瞬间滚落,化作黑珠坠地,发出“滋”的轻响。
“宇儿……走……”她声音破碎,像是被无数人同时低语,“娘自愿的……三年前我就该死,是地脉用我的执念续命,让我‘活着’,只为守这封印……若你破它,幽冥道千年布局即成,万鬼开阴,人间成墟……走啊……别看我……”
张宇站在祭坛前,浑身颤抖,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痛——心被撕开的痛。
他缓缓抬起那块缠满念火的板砖,砖面浮现母亲笑脸,围巾纹路化作符阵,血丝般的纹路跳动如脉搏。
“你说自愿?”他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那你有没有问过我,愿不愿意没有娘?”
“有没有问过我,愿不愿意看着你半夜跪在井边,一寸寸割自己的魂喂黑影?!”
他猛然抬头,双目如裂,心火冲天而起!
“我不认这命!不认这规矩!不认这狗屁封印!”
“我娘在哪儿,哪儿就是家!谁动她,我就砸谁的天!”
砖落如雷!
“轰——!”
第一击,砸断左臂符线!
虚空中炸开一道血光,井壁百掌齐颤,祖先哀鸣。
第二击,右臂符线崩裂!
地脉翻涌,黑雾如潮退散。
第三击,砸向“断亲咒”!
“住手!”地脉老妪怒吼,黑雾凝聚成巨掌拍下!
“我张家,护一人,就是护天下!”
千钧一发之际,板砖上骤然浮现出无数虚影——那是历代张家先祖的残念,本该湮灭于岁月,此刻竟因张宇的“逆祭”而共鸣!
他们齐声怒吼,魂影交织,化作一道血色屏障,硬生生扛住地脉一击!
“轰隆——!”
祭坛崩塌,符线尽断!
母亲的魂体脱困,轻飘飘落入张宇怀中,温热如生。
可就在这刹那——
井口炸裂!
滔天香灰冲天而起,在夜空中凝聚成两个巨大篆字,笔画由燃烧的骨灰勾勒,烈焰不熄:
不 认
两字横贯山村上空,十里可见。
远在龙虎山玉清殿中,闭目静修的玉清天师猛然睁眼,一口鲜血喷出,染红身前水晶胎盘。
那“伪神胎”本是幽冥道千年培育的至邪之物,以万婴怨念为基,此刻竟裂开一道细缝,黑雾丝丝溢出。
而系统冰冷的声音,也在张宇识海中响起:
【检测到“逆祭祖”行为——“形意点化·香骨篇”进阶完成】
【解锁:先祖战魂·可召(冷却中)】
【警告:封印松动,地脉异动,香骨井……已不可逆】
张宇抱着母亲的魂体,站在崩塌的祭坛上,心火缓缓收敛。
他低头,轻声道:“娘,我带你回家。”
魂体微颤,嘴角终于扬起一丝久违的笑:“我儿……长大了……”
可就在此时——
井底最深处,那具玉骨孩童缓缓抬头,空洞眼窝望向张宇,声音轻如呓语:
“灯……要灭了。”
风起,井口残灰飘散。
祠堂方向,一盏幽绿小灯悄然亮起。
一个瘦小身影提灯而行,赤足踩雪,每一步,地上都浮现出褪色的红围巾碎片。
灯焰忽明忽暗,映出他脸上诡异的笑。
小折猛然惊醒,从梦中坐起,冷汗涔涔。
她颤抖着望向窗外,瞳孔骤缩——
“……哭灯童……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