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呼吸声在逼仄的通道内回荡,混合着金属锈蚀和某种陈旧血痂的腥甜气味,死死压在每个人的胸腔。苏沉舟背靠着冰冷刺骨的锈蚀壁面,每一次吸气都像拉扯着后背那道深可见骨的撕裂伤,火辣辣的痛楚几乎要淹没理智。
左臂更是彻底失去了知觉,如同一段枯朽的异木挂在他肩上,皮肤表面那些暗金色的噬血藤纹路黯淡无光,只有偶尔不受控制的细微抽搐,证明着其内里尚未完全死去的活性与反噬带来的痛苦。伪丹境的力量几乎枯竭,丹田内那一点初成的烬灭丹力混乱如漩涡,非但不能调用,反而不断撕扯着他的经脉。
污蚀度54.7%。
这个数字像毒蛇般盘踞在他的意识深处,带来持续的细微幻听和情感剥离的冰冷感。视野偶尔会闪烁扭曲,锈蚀的通道壁仿佛会蠕动,浮现出青萝消散时那带着泪的微笑。他死死咬着牙,依靠那点从古老环境中汲取的、微弱的“锈蚀”意境,勉强维持着摇摇欲坠的平衡,将更多污蚀异化的冲动压下去。
“咳……咳咳……”身旁传来金不换虚弱至极的咳嗽声,这位钢铁城的械师方才短暂苏醒,吐出几口发黑的淤血,此刻又陷入半昏半醒,嘴唇无声地嗫嚅着,依稀能辨出“锈痂……心脏……别……”几个破碎的音节。山狗依旧昏迷,但呼吸还算平稳。最令人担忧的是铁砧,他庞大的身躯靠在另一边,气息微弱如风中残烛,皮肤下的金属骨架似乎正与这深邃的通道产生某种不祥的共鸣,微微嗡鸣。
后方,那被“窃火”禁术暂时击退的银骸追兵并未放弃。令人牙酸的金属刮擦声和能量引擎的低吼正从裂缝处不断逼近,甚至能听到某种新的、更沉重的脚步声加入——混合清道夫单位,它们正在强行扩大裂缝,试图涌入这条古老的通道。
前无去路,后有追兵。
绝境的气息,比通道内的锈蚀味道更加浓郁。
苏沉舟艰难地移动唯一还能动的右手,摸了摸怀中。那枚来自“银之慈母”的泪印依旧冰冷,看守者的符文结晶则在微微发烫,与通道深处传来的、规律如鼓点般的心跳声产生着微弱共鸣。
那心跳声……宏大,沉闷,仿佛来自大地的最深处,又像是某个庞然巨物在沉睡中无意识的搏动。它是此刻唯一的、未知的导向。
没有时间犹豫了。
苏沉舟用右手猛地一撑墙壁,剧痛让他眼前发黑,但他强迫自己站稳。他看向追兵逼近的方向,那裂缝处已经隐约可见幽蓝色的能量光芒和金属肢体的反光。
“走!”他嘶哑着低吼,用尽力气搀扶起最近的金不换,又用脚轻踢了一下山狗的肩膀,“醒过来!能动就跟着!”
他没有能力同时带走三个人。这是一个基于冰冷现实和一丝微弱希望的抉择——向心跳声源移动,或许是更大的危险,或许是唯一的生机。留下,必死无疑。
这抉择无关道德,只关生存。他的底线在生存面前,被压缩到了最极致的坚韧。
金不换似乎被剧痛刺激得清醒了一瞬,浑浊的眼睛看向心跳声传来的黑暗深处,闪过一丝极度的恐惧,但随即化为破罐破破摔的狠厉,哑声道:“……那边…是锈痂…核心…赌…赌了!”他竟挣扎着,用仅存的一点力气,帮忙拖动了山狗的一条胳膊。
苏沉舟深深吸了一口充满铁锈味的空气,右臂发力,几乎是将金不换和半拖半拽的山狗一起,向着那如鼓心跳声传来的方向,踉跄前行。每走一步,脚下的锈尘都会微微震颤,仿佛整条通道都是那巨大心脏的血管。
身后的噪音越来越大,追兵似乎已经部分进入了通道。
就在这时,苏沉舟左眼眼角那蔓延至颧骨的藤纹突然剧烈悸动了一下,一股并非来自他自身的、极度渴望的情绪顺着噬血藤的链接涌入脑海——目标,赫然是通道侧壁某处不起眼的、覆盖着厚厚锈痂的凸起!
那不是他的渴望,是噬血藤本能感知到的……“食物”?或者说,是同源的能量?
基于这突如其来的感知,一个极其冒险的破局念头在他脑中瞬间成型——非凭武力,凭的是对自身异变组织和环境的刹那理解与利用!
他猛地停下脚步,将金不换和山狗推向侧壁,低喝:“紧贴墙壁,别动!”
同时,他调动起那混乱丹海中最后一丝可控的烬灭丹力,混合着左眼中蠢蠢欲动的污蚀之力,全部注入到近乎报废的左臂!
“噗嗤!”左臂皮肤瞬间龟裂,暗金色的纹路猛地亮起,却又夹杂着污蚀的紫黑与幽蓝,整条手臂仿佛要彻底异化成非人之物!剧痛几乎让他昏厥。
但他成功了!
噬血藤的活性被强行激发,数十根近乎实质化的、带着暗金金属光泽和土黄诡异纹路的能量藤蔓虚影破臂而出,并非刺向追兵,而是狠狠扎入侧壁那处锈痂凸起!
嗡——!
通道剧烈一震!那凸起处仿佛被激活了什么,厚厚锈痂剥落,露出下面复杂而古老的金属结构纹路,一股远比通道其他地方更浓郁、更沉重的“锈蚀”意境爆发开来,如同沉睡了万古的叹息!
冲在最前方的几只低阶银骸骨兽,一接触到这股骤然浓烈的锈蚀意境,体表的能量光芒瞬间黯淡,金属关节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动作肉眼可见地变得迟滞、锈化!甚至连它们身后那道裂缝的扩张速度都明显一滞!
有效!这古老的通道本身,就蕴含着抑制甚至伤害它们的力量!
苏沉舟眼前一阵发黑,左臂的异变更加失控,但他死死咬着牙,维持着噬血藤与那古老结构的连接,低吼:“快走!这撑不了多久!”
他赌对了这基于智慧和环境利用的一步,但也付出了左臂进一步异化、污蚀度轻微波动的代价。
三人连滚带爬,更加拼命地向着心跳声源方向挪动。身后的锈蚀力场开始减弱,银骸追兵的嘶吼重新变得清晰,但毕竟为他们争取到了宝贵的几十米距离。
心跳声越来越响,越来越近,震得人耳膜发麻,胸腔共振。
终于,通道到了尽头。
前方并非开阔地,而是一个巨大的、向下倾斜的螺旋坡道,坡道深处弥漫着暗红色的光晕,那宏大的心跳声正是从光晕深处传来,每一声都仿佛敲打在灵魂之上。
坡道的入口处,散落着几具巨大的、从未见过的清道夫残骸,它们被某种可怕的力量撕裂,断裂处覆盖着厚厚的、仿佛活物般蠕动的新生锈痂,与通道壁上的如出一辙。
而在坡道口一侧的壁面上,刻着一行古老的、几乎被岁月磨平的铭文,字迹扭曲,却带着一股决绝的警告意味:
“心跳不息,锈痂永固。踏入者,皆为薪胆。”
金不换看到那铭文和新型清道夫残骸,瞳孔骤缩,喃喃道:“锈痂……心脏的看守……它们也死了……里面到底……”
苏沉舟没有停顿,他回头看了一眼已经冲破锈蚀力场、再次追来的银骸混合部队,又看了看眼前这通往未知“心脏”的螺旋坡道,以及那句“皆为薪胆”的警告。
没有选择。
他搀紧同伴,毅然踏上了向下倾斜的坡道。
暗红色的光晕吞噬了他们的身影,那庞大的心跳声瞬间放大到极致,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这永恒的搏动。
身后追兵的噪音,在进入坡道范围后,竟奇异地减弱、消失了,仿佛被那心跳声彻底隔绝。
坡道之上,最后残留的,是苏沉舟踏入暗红光芒前,左臂异化藤蔓贪婪吸收空气中弥漫的、独特锈蚀能量时发出的细微嘶嘶声,以及他右眼中一闪而逝的、属于承天火种最后余晖的微弱紫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