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厅的水晶灯折射出千万道刺目光晕,像要把人的眼睛扎穿。顾沉舟站在香槟塔旁,手里的高脚杯被捏得咯吱作响,杯壁上的水珠顺着他紧绷的指节往下淌,滴在昂贵的西装裤上,洇出深色的痕。
他的视线像被磁石吸住,牢牢锁在舞池边缘。林知夏穿着条月白色的礼裙,裙摆上的碎钻随着她的动作闪烁,像揉碎的星光。她正侧耳听着什么,嘴角弯起浅浅的弧度,那是他看了十几年的笑,此刻却不是为他。
站在她对面的是陆泽,新晋的国际影帝,正举着杯香槟,微微倾身跟她说话,姿态亲昵得像在跳一支无声的探戈。更让顾沉舟血压飙升的是,不远处的甜品台旁,周明宇正端着两盘马卡龙走过来,白衬衫的第二颗纽扣松松垮垮地敞着——那是林知夏以前总爱揪的位置。
而在最角落的阴影处,有一个身影静静地伫立着。那是一个穿着高中校服的少年,他的手中紧握着一串红彤彤的草莓糖葫芦,仿佛那是他最珍贵的宝物一般。他的目光直直地落在林知夏身上,一眨不眨,就像一只乖巧等待主人投喂的小狗。
这个少年,便是林知夏的竹马——沈念安。他在林知夏的少女时代里,占据了大半的回忆。他们一起度过了无数个欢笑与泪水交织的日子,那些美好的时光,如同夜空中璀璨的星星,深深地烙印在林知夏的心中。
此时此刻,沈念安站在阴影里,默默地注视着林知夏,他的眼中流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柔。这种温柔,既像是春日里和煦的微风,轻轻拂过林知夏的脸颊;又似夏日里清凉的细雨,悄然滋润着她的心田。
然而,这一幕却让顾沉舟感到心如刀绞。他眼睁睁地看着林知夏与其他男人之间的互动,那三种不同的温柔,如同三把钝刀,一下又一下地割在他的心上。每一刀都不深,但却足以让他痛彻心扉。
他看见陆泽把香槟递到林知夏唇边,她微微仰头,喝了一小口,酒液沾在唇角,陆泽伸手想替她擦掉,被她笑着偏头躲开。他看见周明宇把马卡龙塞进她手里,她挑了个粉色的,咬了一小口,眼睛弯成了月牙。他还看见沈念安鼓起勇气走过去,把糖葫芦往她面前递,她愣了一下,接了过来,还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
“砰——”
顾沉舟手里的高脚杯掉在地上,碎裂的声音在喧闹的宴会厅里格外刺耳。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过来,包括林知夏。她转过头,看见他时,眉峰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就是这个眼神,像冰锥一样扎进顾沉舟的心脏。
他大步冲过去,无视周围抽气的声音,在林知夏反应过来之前,一把攥住她的手腕。他用的力气极大,指节泛白,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跟我走!”
林知夏吃痛,眉头瞬间拧成疙瘩。“顾沉舟你干什么!”她试图挣脱,却被他攥得更紧,手腕上的皮肤很快泛起红痕,“放开我!”
“都给我滚!”顾沉舟没理她,猩红的眼睛扫过陆泽、周明宇和沈念安,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声音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她是我老婆!”
这句话像颗炸弹,在人群中炸开。陆泽举着香槟的手顿在半空,周明宇脸上的笑容僵住,沈念安攥着糖葫芦的手指紧得发白。
“神经病!”林知夏的怒气瞬间被点燃,她从没见过这样蛮不讲理的人。她猛地发力,另一只手扬起来,清脆的巴掌声在宴会厅里回荡,震得所有人都愣住了。
顾沉舟被打得偏过头,左脸颊迅速浮起五个指印。他没躲,也没生气,只是慢慢转过头,眼底的猩红褪去,只剩下一片死寂的荒芜。
林知夏甩得手都麻了,掌心火辣辣地疼。她看着顾沉舟脸上的指印,心里竟掠过一丝莫名的慌乱,但很快被愤怒压下去。“我跟你很熟吗?”她的声音冷得像冰,“谁给你的资格在这里胡说八道?”
顾沉舟的喉结滚了滚,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能感觉到手腕上传来的挣脱力,那么陌生,那么决绝。这不是他的知夏,他的知夏会在他吃醋时笑着捏他的脸,会在他霸道时踮脚亲他的唇角,会在他说“你是我老婆”时,红着脸钻进他怀里。
可眼前的人,眼神里只有厌恶和不解。
林知夏终于挣脱了他的手,手腕上留下一圈清晰的红痕,像条丑陋的锁链。她后退一步,拉开距离,对着目瞪口呆的陆泽三人说:“我们走。”
陆泽立刻上前一步,不动声色地挡在林知夏和顾沉舟之间,周明宇也皱着眉扶住林知夏的胳膊,沈念安则警惕地瞪着顾沉舟,像只护主的小狗。
四个人转身离去的背影,像一把钝锯,反复拉扯着顾沉舟的心脏。他僵在原地,周围的议论声、音乐声、碰杯声都变成了模糊的嗡嗡声,只有那道背影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远。
“顾沉舟?”有人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他的胳膊,是张特助,“您没事吧?”
顾沉舟没反应,只是维持着伸出手的姿势,指尖还残留着她手腕的温度,和他掌心的汗混在一起,黏腻得让人心慌。他的视线追随着那道背影,直到它消失在宴会厅的旋转门外。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撕开了个大洞,未来的记忆和此刻的现实在里面疯狂冲撞、绞杀。
他想起他们的婚礼,林知夏穿着洁白的婚纱,笑着对他说“顾沉舟,余生请多指教”;他想起她生念念时,疼得抓着他的手哭,却还不忘说“别担心我”;他想起无数个清晨,她窝在他怀里,头发乱糟糟的,却会凑过来亲他的下巴,说“早安,老公”;他甚至想起昨天晚上,她还靠在他肩头看电影,吐槽里面的男主太蠢,说“还是我家顾沉舟最聪明”。
那些缱绻的、甜蜜的、温馨的画面,此刻都变成了锋利的碎片,反复切割着他的神经。
“啊——”
顾沉舟突然发出一声压抑的嘶吼,猛地一拳砸在旁边的香槟塔上。水晶杯碎裂的声音刺耳欲聋,飞溅的玻璃渣划破了他的手背,鲜血瞬间涌出来,滴在地上,和刚才的酒液混在一起,像幅诡异的画。
“顾总!”张特助吓得脸色惨白,连忙想上前阻止。
“别碰我!”顾沉舟甩开他的手,眼神涣散,像只迷失方向的困兽。他看着自己流血的手背,突然低低地笑起来,笑声里带着浓浓的绝望和自嘲。
是啊,他怎么忘了,这里是过去,是她还不认识他的过去。他怎么能奢求她像未来那样对他?他怎么能忘了,她也曾这样冷漠地对待过别人,包括最初的他。
可知道是一回事,接受又是另一回事。
那种被最爱的人当成疯子,被她亲手推开,看着她走向别人的滋味,比万箭穿心还疼。
顾沉舟踉跄着走出宴会厅,外面的晚风带着凉意,吹得他稍微清醒了些。他没走,就靠在旋转门旁边的柱子上,像尊破败的雕像。
他看见陆泽替林知夏拉开车门,看见周明宇把外套披在她肩上,看见沈念安把那串草莓糖葫芦塞到她手里。他看见她坐进车里,自始至终没有回头。
车子发动的声音像重锤,敲在顾沉舟的心上。他沿着墙壁慢慢滑坐在地上,手背的血还在流,滴在昂贵的西装上,晕开一朵朵暗红色的花。
过往的记忆像潮水般涌来,带着未来的温度,却熨不平此刻的伤痕。
他想起他们刚在一起时,林知夏也总是对他很冷淡,甚至故意和别的男生亲近,想看他吃醋的样子。那时候他会生气,会霸道地宣示主权,然后笨拙地哄她,直到她破涕为笑。
可现在,他连生气的资格都没有。
因为在这个时空,他只是个陌生人。
“知夏……”顾沉舟喃喃自语,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你怎么能……怎么能这么对我……”
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下来,砸在手背上的伤口上,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他抬手抹了把脸,却怎么也抹不干净,那些滚烫的液体像断了线的珠子,不断地滚落。
他从来不是个爱哭的人,就算是被绑架,就算是中刀,就算是面对生死,他都没掉过一滴泪。可在这一刻,在被林知夏打了一巴掌,被她骂“神经病”,被她彻底推开后,他却像个迷路的孩子,哭得不能自已。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顾沉舟摸出来,屏幕上显示着“知夏”两个字,是未来的那个号码。
他的心脏猛地一跳,手指颤抖着划开接听键。
“顾沉舟,你在哪?”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声音,带着点慵懒的睡意,“我醒了,没看见你。”
顾沉舟的喉咙像是被堵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他能想象出她此刻的样子,大概是刚睡醒,头发乱糟糟的,眼睛半睁半闭,正窝在他们的大床上,等着他回去抱她。
“喂?沉舟?你说话啊。”林知夏的声音里带上了点担忧,“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没……没事。”顾沉舟终于挤出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我就是……有点想你。”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低低的笑声:“傻瓜,我不就在家里吗?快点回来,我给你留了夜宵。”
“嗯。”顾沉舟应了一声,声音哽咽得厉害,“我……我很快就回去。”
挂了电话,顾沉舟看着漆黑的屏幕,上面映出他狼狈的样子——脸上带着巴掌印,手背上流着血,眼睛红肿得像核桃。
他突然觉得很可笑。他能跨越时空回到过去,却赢不了一个还不认识他的她。他能在未来把她宠成公主,却在过去连靠近她的资格都没有。
“林知夏……”他又一次念出这个名字,指尖轻轻抚摸着屏幕上那个虚拟的头像,那是他们的合照,她笑得明媚,他搂着她,眼神里的宠溺几乎要溢出来,“不管你现在多讨厌我,不管你现在多喜欢别人,我都不会放弃的。”
他慢慢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眼神里的迷茫和绝望被一种近乎偏执的坚定取代。
“你是我的,知夏。”他对着空无一人的街道说,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不管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你都只能是我的。”
他转身,一步步离开,背影在路灯下拉得很长,带着决绝,也带着孤注一掷的勇气。
手背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脸上的巴掌印也火辣辣的,但这些都比不上心脏被撕裂的疼。可他知道,这点疼不算什么。
为了她,他可以承受更多。
他会回到过去,回到她还不认识他的时候,重新追求她,重新让她爱上他。他会耐心地等,等到她放下所有防备,等到她也像未来那样,笑着对他说“顾沉舟,我爱你”。
就算过程再难,就算会被她误解,就算会被她推开无数次,他都不会放弃。
因为她是林知夏,是他顾沉舟用两辈子去爱的人。
宴会厅的水晶灯依旧璀璨,映照着里面觥筹交错的人群,仿佛刚才的闹剧从未发生。可对于顾沉舟来说,那个巴掌,那句话,那个转身离去的背影,已经在他心上刻下了深深的烙印,提醒着他,这场跨越时空的爱恋,注定不会平坦。
但他不怕。
只要能最终拥有她,再痛的过程,他都甘之如饴。
夜色渐深,顾沉舟的身影消失在街角,只留下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和一句未说出口的誓言。
知夏,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