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医解剖台的无影灯冷得像冰,把每一粒尘埃都照得无所遁形。林知夏站在三步外,指尖死死攥着白大褂的衣角,布料被绞出深深的褶皱。镊子夹着芯片残骸在金属盘里碰撞出脆响,像有人用指甲刮过玻璃,刺耳得让她后颈发紧。
剖开的硅基核心中,沈清如的视网膜数据正以绿色数据流闪烁,像群被困在玻璃里的萤火虫。虹膜纹路在放大屏幕上展开,螺旋状的纹路与祠堂壁画上穿嫁衣的女人如出一辙,连最细微的色素沉淀都分毫不差。
“这不是巧合。”老法医推了推厚镜片,指尖点向屏幕角落,“这里有组隐藏代码,翻译过来是‘母体:沈清如,克隆体:01’。”
林知夏的呼吸骤然停滞,像被人扼住了喉咙。克隆体?她是沈清如的克隆体?那她这些年的挣扎、痛苦、甚至对母亲的思念,难道都只是一场被设计好的骗局?
“知夏。”
顾沉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她回头时,看见他后背的血已经浸透了衬衫,深色的血渍顺着脊椎往下淌,在牛仔裤上晕开片暗红。他拽着她的手腕往门外走,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掌心的温度烫得她发颤。
“去哪?”林知夏的声音发飘,脚步踉跄着被他拖着走,解剖室的消毒水味被他身上的血腥气盖过,形成种令人作呕的气息。
“顾家老宅。”顾沉舟的喉结滚动着,每说一个字都像在吞咽玻璃碴,“有些事,该让你知道了。”
顾家老宅的密室藏在书房的书架后,暗门滑开时发出“吱呀”的钝响,像老骨头摩擦。顾沉舟拽着林知夏撞进去的瞬间,紫外灯自动亮起,将整面墙的基因图谱照得泛着诡异的磷光。两条螺旋链在99%处拧成死结,红色标记点密密麻麻,像爬满了血色的虫。
“沈清如与林知夏的dNA标记几乎重叠。”顾沉舟的指腹擦过她眼角的泪,血珠从他的伤口滴下来,混着泪水滚落,在她手背上砸出细小的水花,“你是她的克隆体。你妈当年偷了顾家的基因编辑技术,耗尽心血才让你避开顾家的诅咒,甚至给你造了‘林家女儿’的身份。”
林知夏的膝盖一软,差点跪倒在地。她扶住冰冷的墙壁,指尖触到图谱上“沈清如”三个字,笔画被血渍晕开,像朵腐烂的花。难怪她总觉得和母亲有种莫名的亲近,难怪沈清媛看她的眼神总是带着复杂的情绪,原来她根本不是独立的“林知夏”,只是个带着别人基因的复制品。
“不……不可能。”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珠滴在图谱的玻璃罩上,与顾沉舟的血融在一起,“我有自己的记忆,有自己的感情,我不是任何人的替身!”
“你是你自己。”顾沉舟突然抱住她,后背的伤口被牵扯,他疼得闷哼一声,却还是把脸埋在她发顶,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从在画展第一次见你,你就只是林知夏,不是任何人的影子。”
暗门突然“哗啦”一声滑开,打断了他的话。林博文举着注射器站在门口,绿色液体在针管里翻涌着泡沫,像腐水冒泡,泛着令人作呕的光泽。他的眼睛红得像充血的兔子,嘴角挂着白沫,像条被逼到绝路的疯狗。
“苏瑶说,注射这个,沈清如的记忆会吞噬她。”林博文的声音尖利,像指甲刮过铁皮,“到时候,你就会变成真正的沈清如,乖乖听我们的话!”
针头刺来的瞬间,顾沉舟猛地将林知夏拽到身后。他的动作快得像闪电,手臂肌肉贲张,将她死死护在怀里。绿色液体尽数推入他腰侧的瞬间,他闷哼一声,额头的青筋突突直跳,冷汗顺着下颌线往下淌。
“沉舟!”林知夏的心脏像被冰锥刺穿,她想去拔注射器,却被顾沉舟按住手。他的掌心烫得吓人,指腹的薄茧蹭得她皮肤发麻。
“别碰……”顾沉舟的声音发颤,他突然发力,带着林博文一起撞向基因图谱的玻璃框。“哐当”一声巨响,玻璃碎片四溅,最锋利的一块瞬间嵌进林博文的颈间,血柱喷溅在磷光闪烁的图谱上,将“沈清如”三个字染得通红。
林博文像只被扎破的气球,身体软软地滑下去。濒死的人从喉咙里扯出半张染血纸条,字迹扭曲得像条挣扎的蛇:“女儿在顾家祖坟,棺材里有你真正的出生证明。”
“念念……”林知夏的声音劈了叉,她扑过去想抓住林博文的手,却只摸到他逐渐变冷的皮肤。颈间的玻璃碎片还在渗血,将纸条浸得发皱,那行字却像烧红的烙铁,烫得她视网膜发痛。
顾沉舟突然剧烈地抽搐起来,腰侧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像被墨汁浸染。他死死攥着林知夏的手腕,指节白得发青,指腹的血蹭在她皮肤上,像道狰狞的符咒。“别管我……去救念念……”
“我不会丢下你!”林知夏的眼泪汹涌而出,她拽起顾沉舟的胳膊,将他的重量压在自己肩上。他的身体烫得像团火,每走一步都在地上拖出蜿蜒的血痕,与林博文的血混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的。
密室的门在身后关上,紫外灯的磷光被隔绝在外,走廊里只剩下应急灯的惨白光。顾沉舟的呼吸越来越微弱,他靠在林知夏怀里,嘴唇翕动着,像条离水的鱼。
“知夏……对不起……”他的声音轻得像羽毛,“我早就知道你是克隆体,却一直瞒着你……我怕你……”
“我知道。”林知夏打断他,指尖擦过他冷汗涔涔的额头,“你怕我崩溃,怕我觉得自己不被爱。但沉舟,你爱我,不是因为我是谁的克隆体,对不对?”
顾沉舟的嘴角牵起个极淡的笑,眼尾渗出一滴泪,混着血滑进衣领。“是……我爱你,只因为你是林知夏……”
车刚驶出老宅的大门,顾沉舟就陷入了昏迷。林知夏把他平放在后座,自己坐到驾驶座,发动汽车的手在颤抖。后视镜里,老宅的轮廓在夜色中像只蛰伏的巨兽,墙头上的杂草在风中摇晃,像无数只指向天空的手。
前往顾家祖坟的路坑坑洼洼,车灯劈开黑暗的瞬间,她看见路边的松柏上挂着白色的纸钱,被风吹得哗哗作响,像有人在无声地哭泣。墓地入口的石狮子眼睛里塞着红布,在车灯下泛着诡异的光,像两盏引路的鬼火。
“念念,妈妈来了。”林知夏握紧方向盘,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她不知道棺材里等待她的是什么,是真正的出生证明,还是另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但只要能救回女儿,就算是刀山火海,她也愿意闯。
祖坟深处,最老的那口楠木棺材前,香烛还在燃烧,青烟打着旋往上飘,在月光中凝成扭曲的形状。棺材盖虚掩着,露出道缝隙,里面隐约传来婴儿的啼哭声,细弱得像只受伤的猫。
林知夏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她放轻脚步走过去,指尖刚触到棺材盖,就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她猛地回头,看见个穿黑斗篷的人影站在松柏后,手里的镰刀在月光下闪着冷光。
“你终于来了,克隆体01。”人影的声音经过变声器处理,像块生锈的铁皮在摩擦,“沈清如要是知道自己的复制品这么勇敢,一定会很欣慰。”
“你是谁?把我女儿放了!”林知夏的声音发颤,她下意识地挡在棺材前,像只护崽的母兽。
人影没有回答,只是缓缓抬起镰刀,指向棺材:“打开它,你就知道了。里面不仅有你的出生证明,还有沈清如留给你的‘礼物’。”
林知夏的心跳得像擂鼓,她看着那口棺材,又想起林博文临死前的话,咬了咬牙,用力推开棺材盖。
一股浓重的福尔马林味扑面而来,呛得她差点窒息。棺材里没有女儿,只有个玻璃容器,里面泡着个婴儿,脐带还没剪掉,眼睛紧闭着,像个熟睡的天使。容器旁边压着的泛黄文件边角蜷曲,上面“林知夏”三个字被红笔划得像道血痕,下方“顾知夏”的字迹墨迹未干,还带着点晕染的水迹。
“这是……”林知夏的呼吸骤然停住,她认出容器里的婴儿手腕上有块月牙胎记,和她女儿的一模一样。
“这是真正的顾知夏,顾家的嫡系血脉。”人影突然扯掉斗篷,露出张与林知夏一模一样的脸,只是眼角多了道狰狞的疤痕,“而你,只是我妈用她的基因造出来的替代品,用来骗过顾家诅咒的幌子!”
林知夏的大脑一片空白,她看着那张与自己如出一辙的脸,看着棺材里的婴儿,突然想起母亲日记里的一句话:“若吾女不能活,愿克隆体承吾志,护顾家血脉周全。”
原来她的存在,从一开始就是场注定的牺牲。
“我女儿呢?”林知夏的声音冷得像冰,她的手悄悄摸向口袋里的水果刀,那是顾沉舟在她上车前塞给她的,“你把念念藏在哪了?”
“你女儿?”假林知夏突然狂笑起来,笑声在墓地回荡,惊起一片飞鸟,“她现在应该在苏瑶手里,准备接受‘净化’了吧。毕竟,只有真正的顾家血脉才能活下去,克隆体的孩子,不配存在。”
林知夏猛地扑过去,水果刀划破对方的手臂,血珠滴在棺材里的玻璃容器上,与里面的福尔马林融在一起。“我杀了你!”
假林知夏却灵活地躲开,镰刀劈向她的头顶。林知夏低头翻滚,镰刀擦着她的头皮劈在棺材板上,木屑飞溅。她趁机踹向对方的膝盖,假林知夏踉跄着后退,撞在墓碑上,发出“咚”的闷响。
“你以为你能赢吗?”假林知夏的眼睛里闪着疯狂的光,她突然从怀里掏出个遥控器,“这里埋了三十公斤炸药,只要我按下按钮,我们就一起给顾家的列祖列宗陪葬!”
林知夏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她看着对方的手指悬在按钮上,看着棺材里的婴儿,突然想起顾沉舟的话:“爱能战胜一切诅咒。”
她猛地扔掉刀,举起双手:“我跟你走,放了我女儿。”
假林知夏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她会这么轻易妥协。“你以为我会信你?”
“我没有选择。”林知夏的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但我要先确认我女儿安全。”
假林知夏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视频接通的瞬间,林知夏看见女儿被绑在椅子上,嘴里塞着布,眼睛里满是恐惧,却还是用力地摇着头,像是在阻止她。
“看到了?”假林知夏关掉视频,“只要你乖乖听话,我就放了她。”
林知夏点了点头,转身走向停在墓地外的车。她知道,这一去凶多吉少,但只要能救回女儿,她什么都愿意承受。车窗外,月光透过松柏的缝隙洒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张巨大的网。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离开后,棺材里的婴儿突然睁开了眼睛,瞳孔里映出假林知夏的背影,嘴角竟咧开个诡异的笑。而昏迷在后座的顾沉舟,手指突然动了动,腰侧的黑色皮肤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像条即将破茧的虫。
这场围绕着克隆体、血脉、诅咒的闹剧,才刚刚拉开最残酷的序幕。而林知夏,注定要在这场漩涡中,撕开所有的伪装,找到属于自己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