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夏掌心的铂金戒指突然泛起柔和的金光,不是之前凤凰羽毛那种刺目的亮金,是像晒透了盛夏午后太阳的蜂蜜色,稠稠的、暖暖的,顺着她的指缝慢慢淌开,裹住她的手掌时,带着熨帖的暖意,像顾沉舟冬天给她暖手时的温度,不烫,却能驱散骨子里的冷。
金光顺着她与顾沉舟相握的指尖,缓缓蔓延过去。他的指尖原本冰凉得像浸了水的玉,被金光裹住时,微微颤了一下,指腹的血珠被金光融成细小的红点,顺着纹路往下滑。当金光触到怪物身上残留的黑色藤蔓时,像初春的融雪遇上暖阳,藤蔓“滋滋”地冒着白烟,原本狰狞的倒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软、卷曲,嵌在顾沉舟皮肉里的藤蔓根茎,也像被抽走了力气,慢慢从伤口里退出来,最后化成细碎的黑色粉末,被金光一吹,散得无影无踪,连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这……这不可能!”
克隆体的嘶吼声越来越弱,半人半藤的怪物开始解体。金色的光点从藤蔓与肉体的缝隙里钻出来,像被惊扰的萤火虫,绕着顾沉舟的身体打转。光点越聚越多,最后裹住整个怪物,“砰”的一声轻响,没有剧烈的爆炸,只有温柔的溃散——怪物彻底散成星星点点的金光,落在顾沉舟的头发上、肩膀上,像为他镀了一层薄金,连他胸口渗血的伤口,都被金光笼着,不再往外冒血。
顾沉舟的身体失去支撑,缓缓从空中落下。林知夏几乎是凭着本能扑过去,双臂环住他的腰,掌心先触到他后背的皮肤——凤凰翅膀早已消失,只留下淡淡的红色纹路疤痕,像用朱砂画的浅淡图腾,不再发烫,只余温温的触感,像刚晒过太阳的被子。
他的呼吸依旧微弱,胸口的伤口还在渗着淡红的血,却用尽全力抬起右手,指尖抖得厉害,指腹磨过她的无名指,想把那枚刻着“第三世,还要娶你”的戒指往她指根推。第一次没对准,戒指滑到指节,他“嘶”了一声,显然牵动了伤口,却没放弃,又试了一次,指腹蹭过她的指腹,带着他掌心的血和温度,终于把戒指推到了无名指根部,不大不小,正好卡住。
“知夏……”顾沉舟的声音轻得像耳语,气音裹着血味,却字字清晰。他的眼皮很重,却强撑着没闭,深褐色的瞳孔里映着她的脸,像映着全世界,“这次……没骗你,是真的结婚证……不是偷偷藏在保险柜里的念想,是能和你一辈子的证明……”
林知夏的眼泪砸在他的手背上,顺着戒指的刻字往下淌,混着他掌心的血,在“第三世”那三个字上晕开一小片红。她的指尖轻轻摸过戒指,又摸向他胸口的伤口,动作轻得怕碰疼他:“我知道,我都知道。你第一次偷偷看结婚证时,被我撞见,还假装在看合同;你把结婚证和我掉的那半块糖画放在一起,说‘都是宝贝’;你说要在海边给我戴戒指,要让卖糖画的爷爷做见证……我都记得。”
“爸爸!”
女儿突然从旁边扑过来,小小的身体撞进顾沉舟的怀里时,特意收了力气,膝盖蹭过水泥地,带起细小的灰。她先伸出小手碰了碰顾沉舟的胳膊,确认不烫也不疼,才敢把脸贴在他没受伤的肩膀上,呼吸带着哭后的微颤。她手腕上的月牙胎记,正好贴在顾沉舟手背上的梅花胎记上——两团淡淡的光突然亮起,像两团被晒暖的小暖炉,光晕慢慢扩散开来,轻轻覆在顾沉舟胸口的伤口上,让渗血的速度慢了几分,连伤口周围的皮肤,都渐渐泛出淡红的血色。
女儿的小手轻轻摸了摸他胸口的伤疤,指尖刚碰到就赶紧收回,怕碰疼他,小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却笑得格外认真:“爸爸,妈妈昨天跟我偷偷说,你欠她一场婚礼呢。你要快点好起来,给她补一个最漂亮的婚礼,要在海边,还要请糖画爷爷来,做好多好多小兔子糖画,我要把兔子的耳朵咬下来,给你和妈妈分着吃。”
顾沉舟被女儿的话逗笑,喉咙里发出低低的笑声,像被风吹动的风铃。他刚想开口答应,身体却突然僵住,肩膀瞬间绷紧,原本放松的手指也猛地攥紧,指甲掐进林知夏的掌心,带来一阵刺痛。
林知夏也觉得不对劲——刚才还被金光笼着的地下室,突然暗了下来。不是灯管炸裂后的昏暗,是像有什么巨大的东西遮住了头顶的光源,连女儿月牙胎记的红光,都黯淡得像快要熄灭的烛火,暖意在一点点流失。
她扶着顾沉舟的胳膊,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另一只手牵着女儿,慢慢挪到地下室唯一的小窗前。窗户很小,蒙着厚厚的灰,她用袖子擦了擦,往外一看,心脏瞬间沉到谷底,浑身的血液像被冻住:
远处的海平面上,一轮墨色的月亮正缓缓升起。不是满月的银白,也不是之前血月的猩红,是纯粹的、没有一丝杂色的黑,像一块被浓墨浸透的圆玉,边缘没有光晕,只有沉沉的黑,慢慢爬上天幕。它所到之处,原本就昏暗的夜空被染得更黑,连星星的微光都被吞噬,只剩下这轮黑月亮悬在天上,像一只盯着他们的眼睛。
“那是什么……”林知夏的声音发颤,指尖冰凉得像摸了块冰,攥着顾沉舟的手不自觉收紧,指甲掐进他的皮肤。
顾沉舟的目光也落在那轮黑月亮上,瞳孔里清晰地映出黑月亮的轮廓,像被墨染过的影子,随着黑月亮升高,影子越来越大,几乎要占满整个瞳孔。下一秒,林知夏突然发现,他的指甲开始慢慢变长——原本修剪得整齐圆润的指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边缘变得尖锐,泛着冷冽的光,像淬了冰的钢针。指腹的纹路慢慢消失,变成光滑的、像野兽爪子般的坚硬角质,蹭在她掌心时,带着砂纸般的粗糙,刮得她皮肤发疼。
更让她心慌的是,他手背上的梅花胎记开始微微发烫,颜色从淡红变成深红,像被血浸过,连周围的皮肤都跟着泛红,隐隐有黑色的纹路在皮下爬。
“沉舟?你怎么了?”林知夏慌忙想去握他的手,却被他突然变长的指甲轻轻划了一下。尖锐的指甲蹭过她的掌心,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血珠瞬间冒出来。顾沉舟的喉间发出微弱的闷哼,像被什么东西扼住了喉咙,抓着她的手没有松开,反而攥得更紧,指腹的血蹭在她的掌心,和她的血混在一起,黏腻得让人心慌。
他的指甲还在继续变长,已经长到半寸,尖端泛出淡淡的黑色,和黑月亮的颜色如出一辙。指节开始泛青,像血液不流通,连带着他的手腕都微微发黑,黑色纹路顺着血管往上爬,快到肘部时,他突然用力按住自己的胳膊,像是在阻止什么。
女儿也察觉到了不对,她松开牵着林知夏的手,紧紧抱住顾沉舟没发黑的那只胳膊,小脸埋在他的肘弯里,声音带着哭腔却不敢大声:“爸爸,你不舒服吗?你的指甲好尖……是不是疼呀?”她的小手轻轻拍着他的胳膊,像小时候他哄她睡觉那样,一下一下,带着孩子气的笨拙。
顾沉舟没有回答,只是死死盯着窗外的黑月亮,瞳孔里的黑影子越来越浓,深褐色的底色快被完全覆盖。他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不是之前被藤蔓控制时的剧烈抽搐,是一种从骨髓里透出来的、难以言喻的挣扎,肩膀抖得像筛糠,胸口的伤疤也开始泛起淡淡的黑,黑色纹路从伤疤边缘往外扩散,像一张细小的网,裹住他的胸口。
林知夏紧紧握着他戴了戒指的手,掌心的戒指还在泛着微弱的金光,却像是被黑月亮的气息压制着,光芒越来越淡,只能勉强裹住两人的手,无法阻止他身体的变化。她能清晰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在一点点下降,原本温热的皮肤,现在像蒙了一层冰,只有戒指接触的地方,还留着一点暖意。
她看着那轮悬在天上的黑月亮,又低头看着顾沉舟越来越像兽爪的指甲,突然想起之前从黑花里取出的纸条——“先祖的意识还在顾沉舟体内,满月之夜会觉醒”。可这不是满月,是黑月,难道这轮黑月亮,是先祖意识彻底觉醒的征兆?是比满月更可怕的触发点?顾沉舟的异变,是要变成先祖的模样,还是会变成比之前半人半藤更可怕的怪物?
黑月亮已经完全升到了空中,像一块巨大的黑玉压在头顶,天空黑得像泼了浓墨,连海风都变得阴冷起来,从窗户缝里钻进来,带着海水的咸腥和刺骨的冷,吹得林知夏打了个寒颤。
顾沉舟的指甲已经长到一寸多长,尖锐的顶端泛着冷光,轻轻一动就能划破皮肤。他的左手已经完全发黑,黑色纹路爬满了整个手臂,连手背的梅花胎记都变成了黑色,像被墨染过。他突然松开按在胳膊上的手,却不是去抓什么,而是死死抱住林知夏的腰,把脸埋在她的颈窝,呼吸带着冰冷的气息,却带着恳求的力度:“知夏……别离开……”
他的喉间发出越来越响的闷哼,像在极力压抑着体内的什么东西,指甲深深抠进她的腰侧,却刻意收了力道,没让尖锐的顶端划破她的衣服。林知夏能感受到他身体的颤抖,能闻到他身上越来越浓的血腥味,能摸到他后背疤痕处的黑色纹路在蔓延,却依旧抱着他,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像在安抚一只失控的兽:“我不走,我陪着你,沉舟,我们一起撑过去。”
女儿也抱着顾沉舟的胳膊,把月牙胎记贴在他发黑的手臂上,小小的身体因为害怕而发抖,却依旧小声说:“爸爸,妈妈说我们的胎记能保护你,你看,我的光还亮着,我们一起打败黑月亮好不好?”她的胎记红光虽然微弱,却真的在靠近顾沉舟手臂时,让黑色纹路的蔓延慢了几分。
顾沉舟的身体突然僵住,埋在她颈窝的脸蹭了蹭她的皮肤,声音带着哭腔:“知夏……我好像……控制不住了……指甲……好疼……”他的指甲又开始变长,却突然用尽全力往自己掌心扎去,想通过疼痛保持清醒。林知夏慌忙抓住他的手,阻止他的动作,指尖被他的指甲划得更深,血珠滴在他的手背上,和黑色纹路混在一起。
“别伤害自己!”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把他的手按在自己胸口,“你感受我的心跳,沉舟,我们的心跳是一起的,你看,戒指还在亮,我们的羁绊还在,你能撑住的!”
顾沉舟的瞳孔里,黑色影子突然顿了一下,深褐色的光芒闪过一丝,他的指甲停止了变长,却依旧死死攥着她的手,指腹的血和她的血沾在戒指上,顺着“第三世,还要娶你”的刻字往下淌,像在给这行字描红。
可没等林知夏松口气,黑月亮突然发出一道黑色的光,直直射向地下室的窗户!光落在顾沉舟身上时,他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身体剧烈抽搐起来,黑色纹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爬满他的胸口,连脸上都开始泛黑,瞳孔里的深褐色几乎完全消失,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黑。
“沉舟!”林知夏抱着他,身体被他的抽搐带得晃动,却不肯松开,“你醒醒!我们还要去海边,还要办婚礼,还要给女儿堆沙堡!”
女儿也扑过来,抱着顾沉舟的腿,小脸贴在他没发黑的裤腿上,哭着喊:“爸爸,你别变成怪物,我还想吃你煎的焦蛋,还想让你给我买兔子糖画!”
顾沉舟的抽搐突然停了一下,他缓缓抬起头,黑色的瞳孔里,有一丝极淡的深褐色在挣扎,他的嘴唇动了动,声音微弱却清晰:“海……海边……糖画……”
他突然用尽全力,把林知夏和女儿往门口推,“走……去海边……找卖糖画的爷爷……他知道……怎么破……”话没说完,他就咳出一口黑血,溅在地上,和之前的血混在一起,形成一道狰狞的痕迹。
林知夏不肯走,她蹲下来,抓住他的手,想把他往门口拖:“要走一起走!你说过要和我一辈子,不能说话不算数!”她的掌心磨过他发黑的手腕,能摸到他脉搏的微弱跳动,“我们一起去海边,一起找爷爷,一起打败黑月亮!”
女儿也帮忙推顾沉舟的后背,小身子用尽全力,脸憋得通红:“爸爸,我们一起,我能推得动你!”
顾沉舟看着她们,黑色瞳孔里的深褐色越来越亮,他突然撑着地面站起来,虽然身体还在微微发抖,却主动往门口走:“好……一起……去海边……”
林知夏扶着他的左胳膊,女儿扶着他的右胳膊,三人踉踉跄跄地往门口挪。顾沉舟的指甲偶尔会蹭到墙面,留下深深的划痕,黑色纹路还在蔓延,却被他用意志力压制着没有再恶化。地下室的灯光彻底熄灭,只有黑月亮的光从窗户照进来,映着他们三个相互搀扶的影子,像一道在黑暗中前行的光。
走到楼梯口时,顾沉舟突然停下,回头看了一眼地下室中央的保险柜,声音带着歉意:“结婚证……还在里面……”
“没关系,”林知夏摸了摸无名指上的戒指,“我们活着出去,再回来拿,我们还有一辈子的时间,不怕晚。”
顾沉舟笑了笑,虽然脸色发黑,却依旧温柔:“对……一辈子……”
三人继续往上走,顾沉舟的体重大部分压在林知夏身上,让她每走一步都像扛着千斤重,汗顺着额头往下淌,滴在他的衬衫上。女儿也咬着牙,小手紧紧抓着他的袖子,一步一步跟着。黑月亮的光透过楼梯间的窗户,落在他们身上,带着阴冷的气息,却没能打散他们相互支撑的身影。
林知夏知道,这场危机还远远没结束。黑月亮还在天上,顾沉舟的异变还没停止,先祖的意识还在他体内。可她不怕——她有他给的戒指,有他们跨越三世的羁绊,有女儿温暖的胎记,还有那句“一起去海边”的约定。不管前面等着他们的是什么,只要他们三个在一起,就没有跨不过去的难关,就没有解不开的诅咒。
走到别墅门口时,她回头看了一眼天上的黑月亮,又看了看身边的顾沉舟和女儿,握紧了他们的手:“我们走,去海边。”
顾沉舟点头,黑色瞳孔里的深褐色越来越亮,指甲虽然依旧尖锐,却轻轻回握她的手,带着坚定的力度。女儿也用力点头,小手攥得更紧,月牙胎记的红光,在黑夜里亮得格外清晰。
三人的身影消失在别墅门口,朝着海边的方向走去。黑月亮的光依旧阴冷,却照不散他们前行的脚步——因为他们知道,海边有糖画爷爷,有他们的约定,有能打破一切黑暗的、属于三世羁绊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