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钢铁厂的酸腐气像无形的网,把整个空间裹得密不透风。铁锈的腥气混着机油的黏腻味,不是轻飘飘的淡味,是厚重得能压在肺里的浊臭,吸一口都觉得喉咙发紧,连呼吸都带着细微的刺痛。高空中唯一的吊灯用锈迹斑斑的铁链吊着,被穿堂风刮得“吱呀”晃荡,昏黄的光线下,铁架、钢管的影子在地上扭曲成张牙舞爪的形状,像无数只潜伏的野兽,死死盯着被绑在中央铁架上的林知夏。
她被粗麻绳绕着腰和手腕缠了三圈,绳结打在背后最紧的位置,粗糙的麻绳纤维已经嵌进皮肤里,手腕上的红痕肿得发亮,甚至能看到几处被磨破的皮,渗着淡淡的血珠。铁架是冰冷的槽钢,贴在后背时像块冰疙瘩,激得她打了个寒颤,却连动都动不了——麻绳勒得太紧,稍微挣扎一下,手腕就传来尖锐的疼,连指节都泛了白,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留下几道弯月形的红痕。
五个凶神恶煞的男人围在她面前,脚边堆着钢管、扳手,地面的碎石子被他们踩得“咯吱”响。为首的刀疤脸穿着件破洞的黑色t恤,左脸从眉骨到下颌线爬着一道狰狞的疤,像条扭曲的蜈蚣。他手里把玩着银色弹簧刀,拇指反复按动开关,刀刃开合间发出“咔嗒、咔嗒”的刺耳声响,每一声都像敲在林知夏的神经上,让她的心跳快了半拍。
“顾沉舟的女人,果然有点姿色。”刀疤脸突然上前一步,弹簧刀的刀尖轻轻挑起林知夏的下巴,冰凉的金属触感蹭过皮肤,让她下意识偏头躲避,却被他用刀背狠狠按回原位,“别躲啊,等会儿你男人来了,让他好好看看,他宝贝女人在我手里,是怎么听话的。”
林知夏的指甲掐得掌心更疼了,却没敢再动——她知道这些人是之前被顾沉舟端掉的走私团伙残余,心狠手辣,她要是反抗,只会招来更狠的对待。她的目光死死盯着工厂大门,心里反复默念“沉舟别来”,却又控制不住地期待他出现,这种矛盾的情绪像根刺,扎得她心口发疼。
“吱呀——”
沉重的铁门被推开时,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像老树根被硬生生扯断。顾沉舟的身影逆着门外的天光出现在门口,黑色风衣的下摆被风掀得猎猎作响,衣肩沾着点室外的尘土,却依旧挺拔得像根没被压弯的钢条。他没带任何人,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指尖应该正抵着藏在里面的应急刀——林知夏认得这个姿势,每次他准备动手时,都会这样插兜,既隐蔽又能快速出鞘。
他的眼神冷得像淬了冰,扫过围着林知夏的男人时,没有丝毫温度,连落在刀疤脸身上的目光,都像在看一具尸体。“放了她。”他开口,声音低沉得像从胸腔里滚出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每个字都透着冷硬的棱角,“你们要的‘夜鹰’残余联络表,我带来了。”
刀疤脸嗤笑一声,弹簧刀“咔嗒”合上,用刀把拍了拍林知夏的脸颊,力道不大,却带着羞辱的意味。他故意放慢动作,目光死死盯着顾沉舟骤然紧绷的下颌线——能清晰看到他咬肌的抽动,连耳尖都泛了点红,显然是被激怒了。“顾总倒是痴情,”刀疤脸的声音带着戏谑,像猫捉老鼠般慢悠悠的,“就不怕我们今天让你俩一起栽在这?你带来的联络表是真是假,还得我们说了算。”
他猛地挥了挥手,身后两个壮汉立刻朝顾沉舟扑过去。左边的壮汉高近两米,胳膊比林知夏的腿还粗,拳头带着破风的锐响砸向顾沉舟的胸口;右边的壮汉手里攥着根手腕粗的铁棍,紧随其后,目标是顾沉舟的后背,显然是想前后夹击。
顾沉舟早有准备。他侧身避开左边壮汉拳头的瞬间,右手从口袋里抽出,指尖并拢,精准地击中对方的肋骨下方——那里是人体最软的部位,壮汉闷哼一声,像被抽走了力气,踉跄着后退两步,捂着肋骨蹲在地上。可不等顾沉舟喘息,右边壮汉的铁棍已经砸了过来,“砰”的一声闷响,结结实实地打在他的后背上。
顾沉舟闷哼了一声,不是剧痛的嘶吼,是硬生生憋在喉咙里的闷响,他踉跄着向前走了三步,才勉强稳住身形。嘴角瞬间溢出一丝血迹,鲜红的血珠滴在水泥地上,砸出一小片深色的痕,像朵骤然绽放的花。他却没回头看身后的人,甚至没伸手摸后背的伤,目光始终牢牢锁在林知夏身上,瞳孔里只映着她被绑在铁架上的模样,连眨眼都舍不得。
“顾沉舟!你别管我!快走!”林知夏看着他苍白的脸,看着他嘴角的血,眼泪瞬间涌了上来,混着脸上的灰尘,在脸颊上划出两道狼狈的痕。她拼命挣扎,麻绳勒得手腕的伤口更疼了,血珠顺着手腕往下淌,滴在铁架上,发出“嗒嗒”的轻响,“他们要的是联络表,你把表给他们,自己走!我没事!”
“闭嘴!”刀疤脸被她的喊声激怒,抬脚狠狠踹在铁架上。槽钢制成的铁架剧烈晃动起来,林知夏的身体跟着晃,后背撞在冰冷的铁架上,疼得她倒抽冷气,眼泪掉得更凶了。
顾沉舟猛地抬头,眼里的寒意几乎要将人冻伤,连原本苍白的脸都染上了冷厉的红。他伸手抹掉嘴角的血,指尖蹭过下唇时,留下一道鲜红的痕,却没管后背的疼,再次朝着人群冲了过去。他的动作依旧快,左腿在前,右腿在后,像头蓄势待发的豹,一拳砸在一个壮汉的太阳穴上,壮汉瞬间倒地,没了动静。
可对方人多势众,又都带着凶器,剩下的两个男人一个挥着钢管,一个拿着扳手,一左一右朝他袭来。顾沉舟避开钢管的同时,后背又挨了一扳手,这次比刚才更重,他闷哼着踉跄,左边脸颊重重撞在旁边的铁桶上,“咚”的一声响,脸颊瞬间肿了起来,泛着青紫的颜色。
林知夏看得心脏都要跳出来,她想喊,却被自己的哭声堵得发不出声音,只能死死咬着嘴唇,把下唇咬出了血,血腥味在嘴里散开,却比不过心里的疼。她看着顾沉舟渐渐落了下风,看着他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黑色风衣已经被血浸湿了好几处,却依旧没停下动作,每一次挥拳、每一次躲避,都像是在拼尽全力护着她。
突然,一个男人从背后绕到顾沉舟身后,猛地抬起脚,狠狠踹在他的膝盖弯上。顾沉舟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膝盖砸在满是碎石子的水泥地上,发出“咔”的一声脆响,像是骨头被磕到的声音。他闷哼了一声,额角的冷汗瞬间渗了出来,顺着下颌线往下淌,滴在地上的碎石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手掌撑地时,被地上的碎石子磨得血肉模糊,尖锐的石子嵌进掌心,疼得他指节泛白,却依旧没松开——他怕自己倒下,怕那些人会对林知夏动手。血顺着指缝流出来,染红了身下的碎石,像一丛丛细小的红珊瑚,刺眼得让人不敢看。
刀疤脸慢悠悠地走上前,用铁棍的一端抵着顾沉舟的后脑勺,力道越来越重,把他的头往下按,强迫他抬头看着自己。“顾总,现在知道求饶了吗?”刀疤脸的声音带着得意的嘲讽,“早这样,何必受这些苦?把联络表交出来,再跪下来给我磕三个头,我或许还能放你女人一条生路。”
顾沉舟却像是没听见,也没去管后脑勺越来越重的铁棍——他甚至能感受到铁棍的冰凉透过头发传过来,压得他脖颈发疼——只是艰难地抬起头,脖子的肌肉绷得像块硬铁,目光穿过围在身边的男人,直直落在林知夏脸上。
他的脸上沾着灰尘和血迹,左边脸颊高高肿起,连眼睛都被挤得小了些,额前的碎发被汗湿,贴在皮肤上,狼狈得像刚从泥里爬出来。可那双眼睛里却没有丝毫畏惧,没有妥协,只有浓得化不开的温柔与坚定,像两团不会熄灭的火,牢牢锁着她的身影。
“别怕。”他对着林知夏轻声说,声音不大,却像带着穿透力,清晰地传到了她的耳朵里。说完,他忽然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带着血迹的笑——嘴角的血沫沾在唇边,却没影响那笑容的力量,那笑容里没有软弱,没有认输,只有让林知夏安心的笃定,仿佛在说“有我在,不会有事的,我一定会带你走”。
林知夏看着他跪在地上,膝盖和手掌都在流血,却依旧像个守护者般挡在她身前,眼泪更凶了,却死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她知道,顾沉舟最不想看到她哭,她不能让他分心。她想起上次仓库火拼时,他也是这样,后背中枪却还把她护在身下;想起医院里他守在床边,眼底的红血丝重得像熬了几个通宵;想起每次她有危险,他永远是第一个挡在前面的人。
这个男人,从来不会让她失望。
刀疤脸见顾沉舟到了这份上还敢笑,顿时怒不可遏,他举起铁棍,手臂绷得笔直,铁棍的阴影落在顾沉舟的脸上,带着死亡的压迫感。“好!你不求饶是吧!我今天就打死你,让你女人看着你死!”
林知夏的心脏骤然缩紧,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她嘶喊着“不要”,拼命挣扎,手腕的伤口彻底裂开,血顺着麻绳往下淌,把粗麻绳染成了暗红色。可就在这时,工厂外突然传来了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越来越响,红色和蓝色的警灯透过工厂的破窗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晃动的光带。
顾沉舟的笑容又深了些,看向刀疤脸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嘲讽,嘴角的血迹让这笑容多了几分冷厉:“我说过,你们跑不掉的。”他早就跟张警官约定好了,以警笛声为信号,只要他进来拖延时间,警方就会立刻包围工厂。
刀疤脸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举着铁棍的手僵在半空,眼神里满是慌乱。他转头看向门口,警笛声已经近在咫尺,甚至能听到警察喊话的声音:“里面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放下武器,出来投降!”
顾沉舟趁机猛地低头,避开铁棍的同时,右手从口袋里掏出应急刀,反手一划,割断了身后男人的小腿肌腱。男人惨叫着倒地,顾沉舟顺势起身,左手抓住刀疤脸的手腕,用力一拧,铁棍“当啷”掉在地上。他没给刀疤脸反应的时间,膝盖顶在他的小腹上,刀疤脸像滩烂泥般倒在地上,疼得蜷缩起来。
剩下的一个男人想跑,却被冲进来的警察按在地上,手铐“咔嗒”锁上的声音,在工厂里格外清晰。
顾沉舟没管被控制的歹徒,也没理会上前询问的警察,快步冲到林知夏身边。他的动作又急又轻,怕碰疼她,手指颤抖着解开背后的绳结——因为刚才撑地时手掌受伤,指尖的力道控制不好,好几次都解错了绳结,额角的冷汗又渗了出来,却依旧耐心地一点点拆。
“沉舟!你的手!”林知夏看着他掌心的伤,眼泪又掉了下来,伸手想去碰,却被他轻轻按住。
“没事,小伤。”顾沉舟的声音带着喘息,却依旧温柔,绳结终于解开,他小心翼翼地把麻绳从她手腕上绕下来,看到她红肿渗血的手腕,眼底的心疼几乎要溢出来,“疼不疼?我带你去医院。”
他伸手想抱她,却因为后背的伤,动作僵了一下,疼得眉头皱了起来。林知夏赶紧扶住他的胳膊,避开他的伤口:“我自己能走,你别抱我,你的背……”
“不行,你刚才被绑了那么久,腿肯定麻了。”顾沉舟固执地弯腰,双手穿过她的膝弯和后背,将她轻轻抱起来。他的手臂因为用力而绷紧,后背的伤口被牵扯,疼得他额角又渗出冷汗,却依旧把她抱得很稳,脚步放得极慢,“我没事,抱你这点力气还是有的。”
林知夏靠在他怀里,能清晰感受到他胸腔的震动,能闻到他身上的雪松味混着血腥味,却异常安心。她伸手轻轻摸了摸他肿起的脸颊,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还疼吗?刚才你跪在地上,我好怕……”
“不怕了,”顾沉舟低头,在她的发顶轻轻吻了一下,动作轻得像羽毛,“我这不是没事吗?以后不会再让你遇到这种危险了,再也不会。”
警察已经控制了所有歹徒,正在清点现场。警灯的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顾沉舟掌心的血蹭在她的手腕上,却一点都不觉得脏,反而像一道纽带,把他们紧紧绑在一起。
走出工厂时,晚风带着清新的空气吹过来,驱散了身上的酸腐味。顾沉舟抱着林知夏走向警车,脚步依旧慢,却异常坚定。林知夏靠在他怀里,看着他认真的侧脸,看着他眼底的温柔,突然觉得,所有的惊险和恐惧都值得了——因为她知道,只要有这个男人在,无论遇到多大的危险,他都会拼尽全力护着她,带着她走向安全的地方,就像这次一样,永远不会让她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