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影棚在老城区的文创园里,是顾沉舟特意选的——不是连锁影楼那种流水线的冷白,是藏在红砖房里的小棚子,屋顶架着十几盏暖黄的钨丝灯,灯泡裹在磨砂玻璃罩里,把光线揉成了融化的黄油,泼在浅米色的背景布上。背景布不是普通的化纤布,是他托人找老作坊织的亚麻料,上面挂着的细碎银杏叶,是上周他去老院子摘的——那棵老槐树旁的银杏树,小时候他和林知夏总捡叶子夹书里,现在摘了最完整的几片,用细棉线串着,风一吹就轻轻晃,像坠了串小太阳。
浅灰色的沙发摆在背景布前,是顾沉舟去年买的,亚麻面料耐脏,却也经不住念念折腾——左边扶手上还留着块淡奶渍,是上个月念念喝夜奶时泼的,洗了三次都没完全褪掉,反而成了家里的小印记。林知夏坐在沙发正中间,后背贴着靠垫,软乎乎的填充物把她裹住,像被抱在怀里。她怀里抱着念念,手臂圈着女儿的腰,左手托着念念的屁股,右手轻轻捏着女儿肉乎乎的小手——指尖蹭过念念掌心的薄茧(是抓玩具磨的),指腹无意识地绕着女儿的小手指转圈圈,动作轻得像怕碰碎糯米团子。
念念刚满一岁,穿件米白色的爬服,领口绣着颗小小的草莓,是林知夏前晚熬夜缝的。小家伙显然没睡醒,早上六点就被顾沉舟叫醒,在车里小睡了二十分钟,此刻脑袋还昏沉沉的,小嘴巴撅得能挂住小油瓶,烦躁地扯着爬服领口——布料蹭到下巴,有点痒,她就用小拳头胡乱扒拉,把领口扯得歪到一边,露出脖子上的小银锁(是顾沉舟奶奶传的,刻着“长命百岁”)。
“念念乖,咱们拍完就去吃草莓蛋糕,”林知夏把女儿往怀里又带了带,鼻尖蹭过她的发顶,能闻到她头发上的奶香味(是昨晚用的草莓味洗发水),“你昨天不是还跟爸爸说,要吃上面有小猫咪的蛋糕吗?”她掏出藏在沙发缝里的小帆船玩具——是顾沉舟用松木做的,船帆上刻着个歪歪扭扭的“念”字,之前掉在礁石滩,顾沉舟找了半个钟头才从石缝里抠出来,现在船帆边缘还缺了个小角。她把帆船凑到念念眼前,轻轻晃了晃:“你看,爸爸做的小船,跟你昨天在海边玩的一样,咱们拍完照,爸爸就带你去放小船好不好?”
念念的小脑袋还是耷拉着,小眼睛半睁半闭,嘴里哼唧着“不要……要觉觉……”,小拳头一挥,把帆船打落在沙发上,发出“咚”的轻响。林知夏赶紧弯腰去捡,怕帆船再摔坏,可刚一低头,念念就更闹了,小腿乱蹬,哭腔瞬间提了上来:“妈妈……抱……呜呜……”
“哎,念念不哭,妈妈在呢。”林知夏慌了,手忙脚乱地把帆船塞回口袋,掏出纸巾想擦女儿的眼泪,可念念的眼泪掉得太快,刚擦完又滚下来,沾在小脸颊上,混着口水,亮晶晶的。她的声音也跟着发颤,怕吓到女儿,只能放得更柔:“妈妈抱,妈妈一直抱着呢,咱们就拍五分钟,好不好?”
“我来试试。”
顾沉舟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带着点刚跟人沟通完的沉稳,却瞬间软了下来。他原本正跟摄影师老吴沟通角度,手里还拿着张画满标记的纸——是他昨晚画的构图,标着“知夏坐中间,念念靠在她怀里,我在右边护着”,连光线从哪个角度打都画了箭头。听到念念的哭腔,他几乎是立刻转身,脚步放得极轻,怕脚步声惊到女儿,走到沙发旁时,先弯腰看了看念念的脸,眼底的沉稳瞬间化成温柔的笑意,像冰融成了水。
“念念是不是想爸爸了?”顾沉舟的指尖先碰了碰念念的小脸蛋,动作轻得像碰花瓣,然后小心翼翼地从林知夏怀里接过女儿。他的左手托着念念的屁股,右手护着她的后背,手臂微微弯曲,避免女儿晃到——他的肘弯处那道淡粉色的疤痕在暖光下很明显,是去年基地爆炸时,子弹擦过留下的,当时血顺着手臂往下淌,他却把林知夏压在身下,连哼都没哼一声。后来复健时,这只胳膊连举杯子都费劲,现在却能稳稳托着念念,肌肉线条在浅灰针织衫下隐约可见,是日复一日练出来的。
“念念乖,不哭了哦,”顾沉舟把女儿举到胸口,脸贴着她的小脸蛋,声音软得像化开的蜜糖,还故意学小猫咪叫,“喵~念念看爸爸,爸爸带你看好玩的东西好不好?”他慢慢将念念举过头顶,手臂稳稳发力,肌肉绷得紧实,却没让女儿晃一下——暖光落在他的手臂上,把疤痕染成淡金色,一点都不狰狞,反而像枚守护的勋章。
念念的哭声瞬间小了些,黑葡萄似的眼睛被头顶的水晶灯吸引,小拳头也不扑腾了,反而伸出来想去抓。水晶灯是摄影棚老吴的珍藏,吊在屋顶正中央,折射出细碎的光,像撒了把星星。顾沉舟趁机轻轻晃了晃手臂,带着女儿慢慢转圈,嘴里还咿呀地模仿她的语气:“哇,念念看,灯灯好亮呀,是不是像你昨晚看的星星?比妈妈的小船还好看对不对?”他转的时候特意放慢速度,眼睛一直盯着女儿的脸,怕她晕,偶尔还低头用下巴蹭蹭她的发顶,胡茬的刺痒让念念咯咯笑出了声。
林知夏坐在沙发上,看着眼前的父女俩,突然笑出了声。她的手还停在刚才抱念念的位置,掌心残留着女儿的温度,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沙发套——亚麻面料有点糙,却带着家的味道。她想起去年这个时候,他们还在躲避“夜鹰”残余势力的追杀,顾沉舟带着她躲在城郊的废弃诊所:诊所的窗户漏风,冷得像冰窖,她当时怀着念念七个月,产前阵痛疼得直冒冷汗,顾沉舟把自己的黑色风衣裹在她身上,自己只穿件薄衬衫,左手按住她的肚子帮她缓解疼痛,右手攥着应急刀,耳朵贴在门板上听外面的动静,连呼吸都不敢大声。有次她疼得哭出声,他就把脸贴在她的额头,声音发颤却坚定:“知夏再忍忍,等天亮我们就去医院,我不会让你和宝宝有事。”
而现在,他能安稳地举着女儿在暖光里转圈,眼底没有了过去的冷硬和警惕,只剩对家人的珍视。林知夏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无名指上的婚戒——内圈刻着“念念”的小名,是他们上次重铸时特意加的,当时顾沉舟紧张得手抖,老工匠还笑着说“小伙子比娶媳妇还慌”。此刻戒指贴着皮肤,带着温热的温度,让她心头满是安稳。
“老吴,光线再调暖点,别晃到孩子眼睛。”顾沉舟转着圈,还不忘跟摄影师沟通,声音里带着点不容错辨的认真,“角度往这边偏点,把背景的银杏叶也拍进去。”老吴笑着应着,手里的相机举得更稳了:“顾先生放心,保证把你们拍得漂漂亮亮的,这可是我拍过最有温度的全家福。”
顾沉舟举着女儿转了两圈,见她彻底不哭了,还伸手去抓水晶灯的光,才慢慢将她抱回身前。他用额头蹭了蹭女儿的小额头,笑着说“念念真乖”,刚想跟老吴说“可以拍了”,却突然转头看向沙发上的林知夏。
林知夏还在笑,眼角的小痣在暖光下泛着柔光,头发被刚才的风吹到脸颊,有点乱,却格外好看。顾沉舟的心脏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过去的苦、现在的甜突然混在一起——他想起第一次在医院见到她,她眉骨带着疤,眼神警惕;想起基地爆炸时,她趴在他怀里哭着说“别死”;想起念念出生时,她虚弱地笑着说“我们有女儿了”;想起无数个日夜,他们一起扛过的危险、吃过的苦,都成了此刻暖光里的甜。
他没说话,只是抱着女儿快步走过去,脚步放得很轻,怕惊到她。在林知夏还没反应过来时,他弯腰,先用鼻尖蹭了蹭她的脸颊,能闻到她发间的栀子花香(是早上用的洗发水),然后将脸颊轻轻贴了上去——不是吻嘴唇,是吻在她的左脸颊,轻得像羽毛,带着阳光的暖意和他身上的雪松味,瞬间让林知夏的耳尖红透。
“完美!”顾沉舟的声音贴着她的耳廓,带着笑意,呼吸拂过她的耳后,痒得她睫毛轻轻颤了颤。怀里的念念似乎感受到父母的亲昵,咯咯地笑出声,小手抓住了林知夏的头发,还用力扯了扯,把发丝绕在自己的小手指上。
“咔嚓!”
老吴趁机按下快门,相机的快门声很轻,却把这猝不及防的温柔瞬间定格——暖光下,顾沉舟抱着念念,侧脸带着笑意,眼底满是爱意;林知夏坐在沙发上,眼底满是惊喜,耳尖泛红,手还停在半空想够女儿的手;念念被夹在中间,笑得露出两颗小乳牙,手里还攥着林知夏的头发。背景的银杏叶轻轻晃动,细碎的光落在三人身上,像给画面镶了层金边。
顾沉舟直起身时,还不忘伸手替林知夏理了理被女儿抓乱的头发。他的指尖很轻,先把绕在女儿手里的发丝慢慢解开,再把她脸颊旁的碎发别到耳后,指腹蹭过她泛红的脸颊时,带着点温热的触感:“刚才看你笑的时候,突然觉得这样就够了。”他的目光落在她的眼睛上,暖光映在里面,像盛了半片星空,“不用再躲,不用再怕,有你,有念念,就是最好的日子。”
林知夏看着他眼底的满足,又看了看怀里笑得开心的女儿——念念正用小拳头捶顾沉舟的胸口,嘴里咿呀地喊“爸、玩”,突然觉得鼻子有点酸。她伸手轻轻碰了碰顾沉舟肘弯的疤痕,指尖能摸到那道浅浅的凸起:“还记得去年你复健的时候吗?这只胳膊连举起来都费劲,我喂你吃饭,你手一抖,汤洒了我一身,你还跟我道歉,说‘对不起,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顾沉舟低笑出声,伸手把她往身边带了带,让她靠在自己的腿边,另一只手还抱着念念:“怎么不记得?当时我害怕,以后再也抱不了你,再也抱不了念念。”他低头在她的发顶亲了亲,声音放得更柔,“现在能抱着你们俩,能在这儿拍全家福,能跟老吴讨论光线角度,这些以前想都不敢想的日子,现在都实现了。”
老吴拿着相机走过来,把刚才抓拍的照片给他们看:“你们看,这张多好,自然又温馨,比摆拍的好看多了。”照片里,林知夏的惊喜、顾沉舟的温柔、念念的开心都清清楚楚,暖光把每个人的轮廓都柔化了,背景的银杏叶像在轻轻飘落。
“再拍几张吧,”林知夏抬头看着顾沉舟,眼里带着笑意,“让念念靠在我们中间,把爸爸做的小船也拍进去。”顾沉舟点点头,小心翼翼地把念念放在林知夏怀里,让女儿靠在两人中间,自己则伸手从沙发上拿起小帆船,放在念念的手里:“念念,把小船举起来,跟妈妈一起看镜头。”
念念听话地举起小船,小脸上满是认真,林知夏笑着帮她调整姿势,顾沉舟则从身后轻轻环住她们母女,下巴抵在林知夏的发顶。老吴按下快门,“咔嚓”声再次响起,这次没有突然的吻,却满是安稳的幸福。
拍了大概半小时,念念开始打哈欠,小脑袋靠在林知夏怀里,眼睛慢慢闭上。顾沉舟轻轻抱起女儿,动作轻得像怕碰碎她:“我们先回去,等照片洗出来再来拿。”老吴笑着点头:“没问题,洗好我给你们送过去,顺便看看小念念。”
走出摄影棚时,夕阳刚好落在门口,把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顾沉舟抱着念念,林知夏挽着他的胳膊,指尖轻轻碰了碰他肘弯的疤痕:“以后每年我们都来拍一张全家福,好不好?等念念长大,把照片都给她看,告诉她小时候拍全家福时有多闹。”
顾沉舟低头看她,眼底满是温柔:“好,每年都来。春天拍樱花,夏天拍海边,秋天拍银杏,冬天拍雪景,把我们所有的日子都拍下来,做成相册,等我们老了,就坐在老院子的槐树下,一页页翻着看。”
念念在顾沉舟怀里睡得很熟,小嘴巴微微张着,手里还攥着那只小帆船。林知夏靠在顾沉舟身边,感受着他身上的温度,看着夕阳下的影子,突然觉得,之前所有穿过风雨的等待都值了——所谓完美,不过是爱人在侧,女儿在怀,暖光里没有危险,只有彼此的笑意,把过去的所有不安,都酿成了此刻最甜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