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玉衡向来和善,很少露出如此难看的神色。
但他毕竟是人,即便是君子,也有生气的时候。
这顿打无疑就是在告诉所有人,穆菖蒲是他的人,谁都不能欺辱。
“方才多谢你了。”
明德城外护城河边,凉亭里,二人坐在那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穆菖蒲为方才苏玉衡的解围道了一声谢。
却偏是因为这声谢,让苏玉衡心疼不已。
“说什么谢不谢的,若非苏某给姑娘带来这些麻烦,姑娘也不会遭人轻贱。”
“说到底,还是苏某不好。”
他能看得出,穆菖蒲虽然总是淡淡的,但她眼底有化不开的悲伤和疲倦,想来昨日他走后,她一个人面对那一家牛鬼蛇神,也是相当劳心费神。
看到他这幅懊恼的模样,穆菖蒲心头微动,问出了那个她一直想问的问题:“苏公子,在那晚之前,我们认识吗?”
苏玉衡一愣,明显有些不敢置信:“你……你不记得了?”
随即他苦笑一声,有些失落道:“我还以为姑娘也和苏某一样……”
穆菖蒲不喜欢这样含糊其辞的话,便道:“实不相瞒,那晚我逃跑时被打伤了后脑,很多事记不清了,公子可否细说?”
苏玉衡闻言了然,他叹了口气,表情有些纠结,似乎不知道从哪开始说起,更是迅速脸红到了耳朵根,来回踱步起来。
看他这一系列变化,穆菖蒲便猜了个七七八八。
果不其然,片刻后他似乎做好了心里建设,深吸一口气,郑重行礼道:“穆姑娘,你我确实见过一面,就在城北巷子里,我奉命巡视,你正好路过。”
“那时苏某与姑娘遥遥一见,却早已一见倾心。”
“那日姑娘也对苏某展颜一笑,苏某还以为……是苏某唐突了。”
“但苏某确实心悦姑娘。”
“那一晚……得知是姑娘后,苏某内心也是有些欣喜的,且那日姑娘十分……主动,苏某便以为姑娘也对苏某……”
他说到这有片刻的失落,但很快继续道:“既然姑娘并无此意,这件婚事姑娘可以再考虑,若姑娘不愿嫁给自己不喜欢之人……苏某愿意成全姑娘。”
他越说声音越小,眼眶也红红的,那种破碎感实在让人很是心疼。
面对如此真诚的苏玉衡,要说穆菖蒲不感动那是假的。
但她也只是动容了一瞬,便很快在冷静下来,开始在原主的记忆中搜寻起他说的情景。
然而一无所获。
按照他的说法,两人最起码对视过,不应该一点也想不起来,而且原主记忆中,她最近一次去城北,还是七天前为了和住在城北的渔女结算工钱。
之所以记得那么清楚,是因为那天她刚结算到手的工钱还没捂热就被人偷了,害得原主回家还被穆青云狠狠揍了一顿。
所以……她怎么可能还对着苏玉衡笑过?
但苏玉衡说的信誓旦旦,再加上他这两天的表现,要说他不喜欢原主好像也说不通。
“真有意思。”穆菖蒲喃喃道。
“什么?”苏玉衡没听清,又迫切的想知道穆菖蒲是否真的愿意嫁给他,因此语气有些急切。
穆菖蒲浅笑一下,道:“承蒙苏公子厚爱,但眼下公子也看到了,只要老金的婚契还在,我便始终身不由己。”
她将今早的事告诉了苏玉衡,后者听的瞪大了双眼:“天底下竟有如此家人?!”
“来人,去一趟老金家,把婚契拿回来。”
家仆领命就要走,却被穆菖蒲拦住:“苏公子,这件事还是让我自己来处理吧。”
“毕竟那一纸婚契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县太爷那登记造册过的,小女不想连累公子,让公子背负欺压百姓的骂名。”
“可是你一届弱女子,若是去了老金家,岂非羊入虎口?”
苏玉衡很着急。
穆菖蒲浅笑:“公子别急。”
“你我二人的关系如今在明德城也算人尽皆知了,若说我不仗你的势,也没有人会信。”
“公子若实在担心,可以安排两位家仆陪我走一趟,其他的,交给小女便是。”
苏玉衡思量一番,本想再坚持一下,但看穆菖蒲胸有成竹的样子,便也只能答应。
他找来府中最身强力壮,人高马大的两个护院跟去,还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保护好穆菖蒲的安全,这才满脸担忧的目送他们离去。
穆菖蒲身后跟着两个苏家的护院走在街上,瞬间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苏公子对她还真上心啊!”
“我说什么来着?男人就是要多见识一些女人,才不会见着一个女人就被吃的死死的!我要是有苏公子那身世,保准是个风流不羁的浪子!”
“我呸!人家苏公子有涵养,你这种货色又怎能比?可是我好不甘心啊!她穆菖蒲凭什么啊!”
“你别说,穆菖蒲要不是有那一家子人拖累,就凭她的本事和出众的外貌,想过上好日子太简单了!”
“她要不是有那张狐媚的脸,也不至于让没见过世面的苏公子神魂颠倒啊!”
他们肆无忌惮的嚼舌头,穆菖蒲充耳不闻,倒是她身后那两个护院瞪着眼扫视一圈后,那群人便乖乖闭上了嘴。
穆菖蒲在心里感叹,谁说狐假虎威不好了?
她甚至都不用为这些烦人的苍蝇分神。
至于她和老金聊了什么,没有人知道。
人们只看见平时趾高气昂的老金特意站在门口,将她恭恭敬敬的迎进了屋子,片刻后又恭恭敬敬的送了出来。
然后两个护院又将她送回了苏府,吃过晚饭后才由苏玉衡亲自送回了家。
一时间,不少人都由羡慕嫉妒转为了佩服。
她好像……真的把苏玉衡吃的死死的。
送走苏玉衡,穆菖蒲关上了穆家院子的大门,一转身便看见了穆家三人围坐在饭桌边,堆着一脸假笑看着她。
饭桌上放着几盘咸菜疙瘩,一盘炒野菜和小葱拌豆腐。
野菜是用猪油炒的,闻起来非常香,至于豆腐这种奢侈品,通常是过年的时候衙门赏赐才能吃到的。
三人拘谨的坐着,这架势分明就是想求和。
穆菖蒲却不动声色的勾起唇角,转而用鄙夷的目光扫视一眼饭桌,嫌弃的捂住鼻子来了句:“你们晚上就吃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