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带着渠水的凉意漫过田埂时,月光稻的银芒已经能连成一片微光。小禾蹲在田边,指尖刚碰到最壮那株的叶尖,就被春杏拍开了手。
“别碰,王磊哥说这银芒沾了手,晚上会梦到星星。”她把竹篮里的棉布铺在田埂上,掏出刚烙的芝麻饼,“我娘说,给庄稼人送饼,得带点芝麻,像撒了星子,能沾住好运气。”
张大爷背着药箱过来,手里捏着个小瓷瓶,里面晃着黄绿色的液体。“刚熬的艾草水,给稻子‘洗洗澡’,防夜露冻着根。”他蹲下身,用棉签蘸着水,小心翼翼往稻根边抹,“去年有块田的麦子就是被夜露伤了根,抽穗时全倒了,今年可得仔细着。”
李二柱扛着锄头从渠边过来,裤脚卷到膝盖,沾着的泥点在月光下亮晶晶的。“我把渠边的杂草除了,省得它们跟稻子抢水。”他往手心吐了口唾沫,搓了搓开始翻土,“王磊说这土得松三遍,根才能扎得深,来年才不会倒。”
王磊提着个铁盒子走过来,盒子里是他刚从镇上取的传感器。“测了下土壤肥力,氮磷钾都够,就是缺了点镁元素。”他蹲下来,把传感器轻轻插进稻根旁的土里,“明天我带点硫酸镁来,掺在水里浇,保证银芒更亮。”
小禾趴在田埂上,看着他们忙乎,忽然想起春杏画的生长日记——今天的稻叶比昨天宽了半指,银线多了三根,叶尖的弧度也更圆了些。他掏出自己的本子,笔尖在纸上划拉着:“王磊哥,稻子今晚的银芒是暖白色,比昨晚的冷银色好看。”
“那是因为今晚云多,月光混着云气,就变暖了。”王磊调整着传感器的角度,屏幕上的数据跳动着,“你看,光强数值降了,但波长变长了,所以颜色偏暖。”
春杏把芝麻饼掰成小块,分给众人,饼渣落在田里,引得几只蟋蟀蹦过来。“我娘说,蟋蟀啃饼渣的时候,会给稻子唱小曲,稻子听了长得快。”她指着稻叶上的银芒,“你看,它们抖得更欢了,肯定是听见了。”
张大爷用棉签蘸着艾草水,慢悠悠地抹着:“这稻子啊,跟娃娃一样,得哄着。你对它笑,它就亮给你看;你跟它急,它就耷拉着叶尖装蔫。”他忽然往远处指了指,“你看李二柱他媳妇,又来送绿豆汤了,这才是懂庄稼的——知道人累了要喝汤,稻子累了要喝水。”
李二柱媳妇提着保温桶走过来,桶盖一打开,绿豆的清香弥漫开来。“刚熬好的,放了冰糖,解乏。”她给每人倒了一碗,“二柱说你们在这儿守着稻子,我想着晚风吹着凉,热汤喝着舒服。”
小禾喝着绿豆汤,甜丝丝的凉意顺着喉咙往下滑,抬头时忽然发现,月光稻的银芒里,好像真的混进了星星——是李二柱媳妇鬓角的银发簪反射的光,是王磊传感器屏幕的蓝光,是春杏竹篮上的铜锁在晃,还有张大爷烟袋锅里的火星,明明灭灭,都融进了那片银芒里。
“快看!”春杏突然指着稻穗的方向,“银芒里有小光点在飞!”
众人抬头,只见无数细小的光粒从稻叶上的银芒里飘出来,像被风吹起的星子,有的落在李二柱媳妇的发簪上,有的沾在王磊的传感器上,有的钻进小禾的笔记本里,墨痕被光粒一烫,竟显出淡淡的银色。
张大爷磕了磕烟袋:“这是稻子在谢咱呢——把咱给它的好,又变作星子还给咱了。”
小禾翻开笔记本,被光粒烫过的字迹闪着银辉,他忽然明白,春杏画里的生长日记,王磊屏幕上的数据,张大爷的艾草水,李二柱媳妇的绿豆汤,还有自己笔尖的划痕,都不是孤立的碎片。这些落在田埂上的心意,就像撒进土里的种子,早就和月光稻的根缠在了一起,抽出的银芒里,藏着所有人的温度。
夜风掀起春杏的衣角,她伸手接住颗飞起来的光粒,光粒在她掌心闪了闪,化作一小点银辉,融进皮肤里。“王磊哥,这光粒钻进手里了!”
王磊看着她掌心的银点,忽然笑了:“这是稻子给你盖戳了——证明你是它的人了。”
小禾低头看着自己笔记本上闪着银辉的字迹,又抬头看向田埂上的人影——张大爷的烟袋亮着红光,李二柱媳妇的保温桶在月光下泛着白,王磊的屏幕映着他的侧脸,春杏正对着掌心的银点傻笑。他忽然觉得,这片田埂比任何地方都亮,因为这里的星子,不光在天上,在稻子里,还在每个人的眼睛里,在碰在一起的碗沿上,在递过来的绿豆汤里,暖融融的,比月光还稠。
他在笔记本上写下最后一句:“今晚的星子,是稻子做的请柬,把所有人的心意,都请到一块儿来了。”
光粒还在飞,像撒了把碎钻,小禾把笔记本轻轻放在稻根边,让那些银辉里的字,也听听稻子的悄悄话——它们肯定在说,这片田埂上的人,和它们一样,都在慢慢长大,带着彼此的温度,往更暖的地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