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霜把河沿冻得像块铁板，小虎踩着冰碴往河边走，手里的铁钎子在阳光下闪着冷光。哑女拎着竹筐跟在后面，筐里垫着厚棉絮，是怕捞上来的鱼冻成硬块。寒风卷着雪沫子打在脸上，像小刀子刮似的，她把围巾往鼻尖拉了拉，看小虎在冰面上跺脚，听冰层发出“咯吱”的闷响。
“就这儿了。”小虎用铁钎子敲了敲冰面，回声清亮，“底下准有鱼窝。”去年在这处凿冰，一网捞上来五条鲫鱼，炖了满满一锅，连汤都被王伯家的孙子喝光了。
他抡起铁钎子往冰上砸，“哐当”一声，冰面裂开蛛网似的细纹。哑女赶紧往旁边退了退，手里攥着麻绳——那是准备绑渔网用的，绳子末端还缠着块石头，是去年凿冰时小虎特意弄的，说这样能把网沉得更稳。
铁钎子凿了十几下，冰面终于破开个圆洞，泛着青黑的河水冒出来，带着股潮湿的寒气。小虎把渔网往洞里塞，网坠子“咕咚”沉下去，他握着麻绳慢慢放线，嘴里念叨着“多钻几条”，像在跟水里的鱼说话。
哑女蹲在冰洞边，盯着水里的气泡看。去年也是这样，她蹲得太久，棉鞋冻在了冰上，还是小虎把她连人带鞋抱起来的，惹得路过的张婶直笑“俩孩子似的”。此刻冰洞边的水又开始结冰，她赶紧往手上哈气，搓了搓冻得发红的鼻尖。
“拉网了！”小虎忽然喊，手里的麻绳猛地绷紧。哑女赶紧过去帮忙，两人合力往上拽，渔网带着水花浮出水面，网眼里果然裹着几条银色的鱼，尾巴还在扑腾，溅得两人满脸水珠，瞬间冻成了细冰碴。
“好家伙！”小虎把鱼往竹筐里倒，最大的那条足有巴掌长，“够炖两锅了！”他把鱼一条条捡出来，用棉絮裹好，“再撒一网，给王伯送两条去，他前儿说想吃鱼了。”
哑女笑着点头，帮他把渔网重新理好。网绳上结着冰，摸起来像钢丝，她呵着气搓了搓，才把网理顺。第二网撒下去，等了半晌才拉上来，却只捞到些水草和小虾米，小虎咂咂嘴：“贪心了不是，见好就收。”
往回走时，竹筐里的鱼偶尔蹦一下，撞得棉絮簌簌响。哑女走在前面，踩着小虎的脚印，雪没到脚踝，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她忽然想起去年冬天，也是这样扛着鱼回家，他非要背她，结果两人摔在雪地里，鱼篓翻了，鱼在雪地上蹦，惹得她又气又笑。
“中午做酥炸鱼块吧？”小虎忽然说，“用新磨的面粉裹着，炸得金黄，配你腌的辣椒面，准香。”
哑女回头看他，眼里闪着光，用力点了点头。她记得去年炸鱼时，油溅到了手背上，起了个小泡，他紧张得直往她手上吹气，结果自己被油烟呛得直咳嗽，现在想起来还觉得好笑。
快到村口时，碰见王伯背着柴捆往家走，看见他们筐里的鱼，眼睛一亮：“好家伙，这么大的鱼！”
小虎赶紧从筐里拎出两条最大的递过去：“王伯，给您下酒。”
王伯乐呵呵地接了，往小虎手里塞了个烤红薯：“刚从灶膛里掏出来的，热乎，暖暖手。”
哑女剥开红薯皮，甜香混着热气冒出来，她掰了一半塞进小虎嘴里，烫得他直哈气，却舍不得吐。雪在脚下慢慢化了，混着泥土成了泥浆，竹筐的底蹭着地面，发出“沙沙”的响，像在哼一首关于冬天的歌。
回到家，哑女把鱼倒进陶盆，往里面加了些盐和姜片，说要腌半个时辰去腥。小虎则蹲在灶前生火，火苗舔着柴禾，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忽大忽小的，像在跳一支笨拙的舞。
“下午去把那艘旧木船翻出来吧，”小虎忽然说，“修修船缝，开春就能用了。”
哑女点头，往灶膛里添了根柴。火光映着她的侧脸，她忽然想起刚才在冰洞边，小虎的睫毛上结了层白霜，像落了片雪花，那一刻，她忽然觉得，这寒冬腊月的日子，因为有了身边这个人，连凿冰的冷都变得有滋有味起来，像即将下锅的鱼块，裹着期待，等着被日子炸得金黄喷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