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走在半道上，已经隐约能望见梅园的轮廓。这一路上，碰上许多达官显贵的马车，他们或是主动避让，或是上前寒暄。每当萧承与人应酬时，季青妩便默默缩到车厢角落里，将自己藏起来。
眼见就要到了，她时不时打量一下萧承，见他嘴角微扬，貌似心情尚可，谄笑道：我想......走着过去。
萧承瞥了她一眼，见她扯了个半死不活的笑，淡淡了一声，吩咐奉原停了车。
季青妩瞅准时机，见前后无人，提起裙摆下了马车。
她刚踏出车门，萧承的马车已经走了。
寒风凛冽，吹在脸上有些疼。季青妩提着裙摆，迎着风朝郡主的梅园走去。
她脑子里一直在想，待会见到郡主一定要乖巧。
萧承先到了梅园。
宫尚欢正坐在亭子里赏梅。这处亭台建在梅园最高处，能将景致尽收眼底，却也让她的一举一动都暴露在众人视线之中。
她见到萧承，略微一愣。倒不是因为他独身一人来这梅园，而是他向来不喜这喧闹之地。
聚众之处多生是非，暗箭难防不说，光是那些明里暗里的试探就够惹人厌烦。不说是他，京城略微有些脸面的都不会轻易现身。
可是他来了，是因为谁呢？
宫尚欢迅速敛去眼中的讶异，勾起一抹得体的笑意，迎上前去。
承哥哥今日怎么有雅兴来赏梅？
她声音轻柔带着雀跃，目光却忍不住往萧承身后瞟去。
萧承淡淡颔首：路过。
宫尚欢瞧着他这副冷冰冰的模样，不由得看入了神。她从小被簇拥着长大，见惯了谄媚奉承，就爱他这一款。
她藏起眼中的喜悦，柔声道：承哥哥难得来一趟，不如去暖阁小坐？我新得了上好的云雾茶，正想着给你送些......
不必。萧承打断她，目光扫过满园红梅，郡主自便。
宫尚欢笑容微僵，心思转了转，又柔声道：说起来，季小姐也该到了。我特意为她备了上好的茉莉香片，她爱喝......
萧承望着满园红梅，暗忖这的景致颇好，改日也该辟一处园子，再整一个梅园。
萧承出神的模样，宫尚欢瞧在了眼里，她认定自己说中了他的心思，继续道：季小姐性子软些，我瞧着欢喜，在我这儿定不会受了委屈。将军若是不放心，不如随我一同去暖阁等她？
宫尚欢紧盯着萧承的神色，见他依旧不为所动，也不知是真不为所动还是在装样子，故意顿了顿，对了，我新得了一幅康俞的《秋菊图》，不知将军......
话一说出口她便有些后悔了，这画是她心爱之物，若是萧承开口索要，倒不好办了。
萧承听到《秋菊图》，脚步一顿：带路。
宫尚欢笑容险些僵在脸上。
季青妩进府时，赏梅宴已经开始了。她忽略了周围人的指指点点，低头往人群里钻，四下搜寻却不见郡主的身影。
正犹豫着要不要找个婢女问问，郡主的贴身女官觅儿走了过来，道：“季小姐，我家郡主有请。”
郡主的书房里熏着香，炭火融融。
宫尚欢亲手为萧承斟茶：将军整日忙于公务，都瘦了。
萧承不动声色地避开她的手：食君之禄罢了。
她将他的排斥看在眼里，眸色暗了暗，状似无意道：季小姐能得将军的青睐，真是她的福气。我瞧着她也欢喜，乖巧懂事，从不惹是生非......
只是......不知她是对我有所防备还是她有些心不在焉。数月前我送她的簪子，竟一次没见她戴。
萧承没有接话。
宫尚欢眼波流转，继续道：说起来，杜家公子还曾向我打听过季小姐......她故意拖长了音调，我自然是回绝了。不过看季小姐的反应，似乎对杜公子......
郡主。萧承突然打断她，画呢？
宫尚欢笑容不变，起身去取画。转身时神色暗了暗，她只盼着萧承看两眼便作罢，可别真生出什么夺画的心思。
宫尚欢恋恋不舍地将画递到他手里，随即叹息：季家姐妹如今...将军打算如何安置？
她看萧承看画看得入神，又凑近些，小声道：朝中已有议论，说将军被美色所...
郡主多虑了。
萧承抿了口茶，季昭寰在冷宫，季青妩...不过是个玩物。
宫尚欢听见门口的脚步声顿住了，眼中闪过一丝得色，语气却变得更加担忧：可青妩妹妹似乎动了真情呢。上次去你府上，她还向我打听...将军的婚事。
萧承眼神一凛，继续看画。
宫尚欢嘴角微微上扬，提高了音量，我自然是宽慰她，让她不要平白忧心。不过将军若真对她有意，不如...先收她为妾？也免得她日夜记挂着。
萧承冷笑一声，季家女也配谈名分？
季青妩叩门进来时，萧承正专注看画，连头都没抬。她故意选了离萧承最远的位置坐下。
宫尚欢亲自为她斟茶：尝尝，特意为你准备的茉莉香片。
季青妩小抿一口，眉眼弯弯：很好喝。
宫尚欢拍拍她的手，我那儿还有不少，回头让人给你送去。
她瞥了一眼萧承，故意提高音量：我新得了几匹上好的缎子，颜色正衬你。不如随我一起，正好去库房挑一挑？
季青妩还未来得及回应，宫尚欢已经亲昵地挽住了她的手臂。
回廊里，宫尚欢摘下一朵梅花别在了季青妩的鬓边，二小姐今日气色好了不少，看来将军带你不错。
季青妩在心里冷笑一声，面上笑盈盈的，父亲能少受一份苦，当女儿的自然高兴。
宫尚欢瞧着她惺惺作态的样子，忽然压低声音：你可知道，萧将军为何对你另眼相待？
季青妩不明所以：郡主何出此言？
傻孩子。宫尚欢捏了捏她的手，轻笑一声，你以为他是真心喜欢你？不过是因为……她凑到季青妩耳边，你长得像一个人。
季青妩缓声道：
这个嘛……
宫尚欢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改日再告诉你。不过二小姐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会帮你的，我是站在你这边的。
她像一个人？谁呢？
她下意识想起江映蓉那句东施效颦，又想起萧承总爱看她穿红裙，恍惚间，杜玉衡望着她时那复杂的眼神也清晰起来。
褚秀秀，是了。
记忆里，萧承对褚秀秀的庶妹——褚殷殷，确实不一般。
他唤别人都是冷冰冰的姓氏加家中排行，唯独对褚殷殷——
殷殷。
他唤她“殷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