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意像是被风吹进立海大校园的，悄无声息，却带着离别的味道。
对于网球部而言，这种气息更浓重些。
三年级的前辈们，那些曾经在赛场上叱咤风云的身影，眉宇间备战全国大赛的锐气渐渐沉淀，化为了对后辈的审视，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对过往的流连。
部活结束的哨声响起，人群开始稀疏。
神崎凛司没有像往常一样，径直走向角落的球筐开始他雷打不动的加练。
他的目光在场边巡弋，最终定格在那个正慢吞吞收拾着球包的红发前辈身上。
毛利寿三郎，立海大网球部一个特殊的存在。
实力高强，性情却懒散得像只晒足了太阳的猫。
“毛利学长。”
神崎凛司走近，开口。
他的声音是一贯的平稳，像无风的湖面。
但那双墨蓝色的眼睛里，却跳动着罕见的、清晰可见的火苗，一种名为挑战欲的火焰。
“嗯？”毛利抬起头，习惯性地揉了揉那头本就有些凌乱的红发，看到是神崎，脸上掠过一丝真正的意外。
这个一年级的小怪物，平时除了训练和比赛，几乎不与人多言。
“是神崎啊，怎么了？”他语调还是那样懒洋洋的，带着点刚结束运动的倦意。
神崎凛司直视着这位即将毕业的前辈，没有任何迂回：“之前几次队内选拔赛，还有集训的机会，都遗憾未能与学长正式交手。”
他顿了顿，话语直接得近乎坦率，“不想错过这个机会。学长，可以和我打一场吗？”
没有敬语堆砌，没有委婉试探，只有对强者最纯粹的渴望。
毛利寿三郎明显愣了一下。他看着神崎，那双总是半眯着的眼睛里，懒散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情绪，有惊讶，有感慨，最终化为一丝无奈的、却又带着释然的微笑。
“哎呀呀……”
他习惯性地感叹着，活动了一下略显僵硬的肩膀，眼神却已经认真起来，“真是直白的邀请啊。不过…好吧。”
他拿起旁边的球拍，掂了掂。“自从真田那家伙都输给你之后，”
他语气里带着点自嘲，又有点看开后的轻松，“我这把老骨头也没什么好纠结的了。正好，在离开之前，也让我好好见识一下，你现在究竟到了什么地步。”
他没说出口的是，那天亲眼目睹真田弦一郎在集训中以那种堪称耻辱的比分败给眼前这个一年级时，他内心受到的震动。
属于立海大三巨头之外顶尖选手的骄傲，以及那份深埋的好胜心，确实被狠狠地触动了。
但同时，他也仿佛卸下了一些什么。这场告别战，他心底里，或许比神崎更早就在期待。
两人的对话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在场尚未完全离开的部员们很快捕捉到了这不同寻常的信息。
“诶？毛利前辈要和神崎比赛？”
有二年级的部员瞪大了眼睛。
“神崎吗？和几乎不出全力的毛利前辈？”
另一个声音带着难以置信。
消息像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涟漪迅速扩散。
原本准备离开的队员们纷纷停下脚步，转身围拢过来，脸上交织着好奇与兴奋。
立海大内部，神秘莫测、实力成谜的三年级前辈毛利寿三郎，对阵风头无两、几乎横扫了校内所有高手的一年级神崎凛司，这无疑是重量级的对决。
仁王雅治那双狐狸眼瞬间亮了起来，他灵活地挤到人群前方：“噗哩，毛利前辈和神崎小弟的比赛？这可不能错过。”
他最近正琢磨着新的模仿和数据收集方向，这种高质量的对战，是绝佳的观察样本。
丸井文太吹了个绿色的泡泡，“啪”地一声炸开，语气带着点担忧：“希望毛利学长能多坚持一会儿啊，神崎那小子现在可是个不折不扣的怪物。”胡狼桑原在他身边，沉稳地点点头。
柳莲二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场边最佳观测点，笔记本无声地翻开，笔尖悬停，准备记录下每一个细节。
很快，连刚刚处理完部务的幸村精市和真田弦一郎也闻讯而来。
幸村披着土黄色的正选外套，嘴角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静静地站在场边。
真田则一如既往地表情严肃，帽檐下的目光锐利如鹰。
球场中央，神崎凛司和毛利寿三郎隔网而立。
猜边结束，由神崎凛司率先发球。
他没有多余的准备动作，只是平静地走到底线后方，拍了两下球，随即高高抛起。
身体向后弯曲，形成一张充满力量感的弓，引拍的动作流畅而自然，带着一种千锤百炼后的精准。
当网球离开球拍线的瞬间，刺目的淡紫色电光骤然亮起，伴随着低沉的、仿佛来自云层深处的雷鸣，球速快得几乎撕裂空气，直扑毛利寿三郎反手位的边角！
“天雷！”
毛利寿三郎眼神一凝，所有懒散在刹那间消失无踪。
他脚下迅捷地蹬地，身体如同柔韧的弹簧般向侧后方弹出，步幅大得惊人，瞬间到位。
手臂舒展，球拍精准地迎上那道骇人的电光。
他没有选择硬碰硬地回击，那绝非他的风格。
手腕在触球瞬间巧妙一抖，借助来球本身的巨大冲力，顺势一带，网球划出一道精妙的大斜线，直奔神崎凛司正手位最远的角落，试图利用场地的宽度最大限度地调动对手。
很聪明的处理。场边的柳莲二默默点头，毛利前辈的经验和技巧，确实老辣。
然而，神崎凛司的反应更快！
几乎在毛利回球动作成型的瞬间，他已经预判到了球路，几个快速有力的交叉步，身影如风，已然移动到位。
正手挥拍，动作简洁有力，回球带着沉重的破空声，势大力沉地压向毛利的中路。
毛利寿三郎再次展现了他那超凡的身体柔韧性和诡异的击球角度。
面对这记重压，他身体以一个看似别扭的姿势扭转，反手一切，拍面倾斜，削出一记旋转强烈、轨迹飘忽不定的球。球速不快，但落点难以捉摸。
可神崎凛司仿佛早已预料。
在毛利挥拍切削的瞬间，他已经提前启动，身形如猎豹般窜向网前。
在网球刚刚过网的刹那，他手腕轻柔得像是在抚摸羽毛，球拍轻轻一划，一记旋转微弱、轨迹如同醉酒般难以预测的短球，轻飘飘地飞过球网——
“虚无之球！”
小球过网后下坠的速度快得诡异，落地后几乎没有弹起，紧贴着地面向前滑行。
毛利寿三郎反应极快，奋力前冲，脚步迅疾，但终究还是差了毫厘，球拍边缘堪堪擦过地面，未能触到球。
“15-0，神崎凛司。”
神崎凛司脸上没有任何得色，如同只是完成了一个最普通的击球。
他沉默地走回底线，再次发球。
依旧是“天雷”起手，随后利用精准到可怕的底线落点控制，持续压迫毛利的防守位置，紧接着，又是一记角度更加刁钻的“虚无之球”。
“30-0。”
“40-0。”
毛利寿三郎并非全无办法。
他凭借更丰富的经验和那些匪夷所思的击球线路，勉强守住，但明眼人都看得出，神崎凛司稳定的发挥和那变幻莫测的“天雷”与“虚无之球”的组合，让毛利始终处于被动防守的态势。
“Game，神崎凛司，1-0。”
神崎凛司先下一城。场边，丸井文太叹了口气，又吹了个泡泡：“果然，一上来就被压制了啊。神崎的攻势还是那么凶。”
仁王雅治却摸着下巴，眼中闪着精光：“噗哩，毛利前辈可还没真正发力呢，他像是在试探什么。”
柳莲二的笔在笔记本上快速移动，记录着：“神崎的发球局得分率，百分之百。毛利前辈的适应性反击，一次。”
交换场地。
两人擦肩而过，毛利寿三郎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活动着手腕和脚踝。
轮到毛利发球。他拍了两下球，眼神变得专注起来。发球速度不算顶尖，但旋转极其强烈，落点精准地压在发球线内侧。
神崎凛司脚步沉稳，引拍动作干净利落，稳稳地将球回击到深处。几个回合的底线拉锯，球速快，力量足，看得人眼花缭乱。
突然，在一次大跨步的侧身正手抽击时，毛利寿三郎的手臂猛地有一个极其不自然的、仿佛关节脱臼般的反向扭动！
这个违背人体常规的动作，赋予了网球一股强烈的、超乎想象的侧向旋转，黄色的网球在空中划出一道诡异的、如同蛇行般的弧线，直奔神崎凛司的反手位空当！
“来了！”
有二年级部员低呼。
毛利前辈那招牌式的、依靠身体超常柔韧性打出的怪异球路！
神崎凛司脚下没有丝毫慌乱。
他迅捷地向侧方滑步，手臂挥动间，竟带起了层层叠叠的拍影，仿佛瞬间多出了几只手臂，精准地判断出来球的轨迹和旋转，球拍在触球瞬间，手腕猛地加力，不是硬挡，而是巧妙地融合了来球的旋转，回击出一记速度更快、带着强烈下旋的直线球，如同精准的制导导弹，直接穿透了毛利因为击球动作尚未完全收回而露出的防守空当。
“15-0。”
毛利寿三郎揉了揉刚才做出“脱臼”动作的手臂关节，脸上非但没有挫败，反而露出了更加兴奋和感兴趣的笑容，甚至带着点发现宝藏的惊喜：“厉害啊，小子！这种球都能这么快适应并反击！真是……怪物。”
神崎凛司沉默以对，只是握紧了球拍，眼神更加专注。
接下来的比赛，毛利寿三郎开始更频繁地运用他这种独特的“脱臼”击球法，正手、反手，各种角度，球路变得愈发诡异难测，像是无法用常理揣度的风。
然而，神崎凛司的应对却愈发显得从容。
他那扎实到恐怖的基础，结合惊人的预判和反应速度，总能在电光火石间找到最合理、最高效的回击方式。
他的网球，似乎摒弃了一切不必要的华丽，只剩下最纯粹的控制与压迫。比赛的节奏，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被他牢牢攥在手中。
“Game，神崎凛司，2-0。”
“Game，神崎凛司，3-0。”
比分被逐渐拉开。
场边，幸村精市微微侧头，对身旁的真田低语，声音温和却带着洞察一切的敏锐：“神崎的网球，风格似乎更加……朴实了。减少了那些极具视觉冲击力的技巧展示，更注重效率和对比赛本质的控制。”
真田弦一郎压了压帽檐，沉声应道：“嗯。他的基础已经锤炼得毫无破绽，五维数据恐怕又提升了。实力确实远超现在的毛利。”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这种进步速度，令人惊叹。”
球场上，神崎凛司看准一个机会，毛利寿三郎因为连续的诡异击球，身体重心出现了一丝微小的偏移。
神崎眼神一厉，手臂挥动间，仿佛带起了周遭空气的温度下降，一记凝聚了强烈寒意的抽击破空而出——那是“极冰盛宴”！
网球带着一道冰冷的白色轨迹，并非直奔空当，而是精准无比地击中了毛利正在挥拍的右臂关节处！
刺骨的寒意瞬间顺着球拍蔓延而上！
毛利寿三郎只觉得右臂一麻，仿佛瞬间被冻僵，力量一滞，球拍险些脱手飞出，虽然最后勉强握住，回球却绵软无力，被神崎轻易来到网前扣杀得分。
“Game，神崎凛司，4-0。”
神崎凛司看着毛利活动着有些僵硬、微微发抖的手臂，平静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球场：“依靠关节的超常活动来克服冲击和酸麻，确实能打出非常规球路。但强行扭转骨骼和肌肉带来的神经痛楚，是无法完全避免的。”
他看穿了毛利那些诡异击球背后的代价。
毛利寿三郎甩了甩手臂，感受着那股残留的酸麻和隐痛，非但没有气馁，反而哈哈一笑，眼中燃烧的战意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旺盛：“观察得真仔细！没错，是有点疼。不过，这样才有趣不是吗？”
他紧紧盯着神崎，语气带着挑战，“继续，神崎！别留手了，让我看看你的全部实力！”
他清晰地感觉到，即便到了这个地步，神崎凛司似乎仍未展现出他的极限。
神崎凛司墨蓝色的瞳孔中，终于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波动，像是冰封湖面下涌动的暗流。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周身的气息似乎变得更加沉凝：“如你所愿，学长。”
比赛继续。神崎凛司不再有任何保留，彻底释放了进化后的“极冰盛宴”！
这一次，不再仅仅是单一的攻击，而是在一瞬间，仿佛打出了十数道蕴含着冰冷气息、轨迹各异、速度不一的球影！
它们交织成网，如同真正的、席卷一切的冰雪风暴，带着冻结一切的意志，铺天盖地般笼罩向毛利的半场！
毛利寿三郎瞳孔骤然收缩！
他低吼一声，将身体本就惊人的柔韧性和反应速度提升到了极致！
脚步如同幻影般在场地上急速移动，留下道道残影，手臂更是以各种超越人体极限的角度疯狂挥拍，凭借着千锤百炼的球感和意志，他竟然奇迹般地接连触碰到了绝大部分来球！
然而，每一球上都附带着沉重的冲击力和刺骨的寒意，双重打击之下，他的手臂阵阵发麻，挥拍动作变形，根本无法完成有效的、有威胁的回击，只能眼睁睁看着网球一次次从拍面上弹飞，或是直接撞上拍框。
“Game，神崎凛司，5-0。”
场边，一年级的新生切原赤也和玉川良雄看得目瞪口呆，连呼吸都忘了。
“太…太强了！神崎！”
切原喃喃道，海带般的头发都仿佛被这股强大的气势震慑得失去了往日的活力，“这种比赛……根本不是同一个级别的！”
玉川良雄也深吸一口凉气，努力平复着内心的震撼：“这种实力…已经完全超越了我们能够理解的范畴了。毛利前辈他……”
他看着场上那个汗流浃背、微微喘息的红发前辈，心中涌起一股难言的敬佩。
球场上，毛利寿三郎用球拍支撑着身体，微微喘息，汗水不断从下颌滴落，浸湿了火红的发梢，贴在额前，显得有些狼狈。
他抬起头，看着对面气息依旧平稳深邃，仿佛刚才那狂风暴雨般的进攻并未消耗他多少体力的神崎凛司，脸上露出了复杂的神情——有震惊，有无奈，但最终，都化为了一种释然的、甚至带着点欣慰的笑容。
他清晰地感觉到，神崎凛司的网球，无论是那夯实到令人绝望的基础技术，还是“天雷”、“虚无之球”乃至这进化后的“极冰盛宴”，都已经升华到了一个新的层次。
常规的方法，甚至是他引以为傲的身体柔韧性和诡异球路，都已经无法应对了。
实力的鸿沟，赤裸裸地横亘在眼前。
“看来…不用点特别的东西，”
毛利寿三郎低声自语，声音带着喘息，却异常清晰，“是连你的球都碰不到了啊。”
他直起身，眼神中的疲惫渐渐被一种空灵和深邃所取代，那是一种心无旁骛的专注，“那么，在离开之前，就让我这学长，最后任性一次……看看我和你之间，到底还有多远的距离吧。”
说完，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注视下，毛利寿三郎缓缓地……闭上了双眼。
他周身的气息也随之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不再有之前的激烈和挣扎，反而变得沉静，如同深潭，仿佛所有的感官都向内收敛，与手中的球拍、脚下的场地、甚至空气的流动融为了一体。
神崎凛司看着闭上双眼的毛利，墨蓝色的眼眸中第一次露出了明显的讶异，那讶异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漾开涟漪。
但很快，这讶异便转化为一丝被点燃的、灼热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