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明诚靠在墙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他想起第一次见张天昊，对方那副嚣张又刻薄的样子，确实让人讨厌。他也承认，自己以前没少揍张天昊，没少骂他“脏”、“恶心”。
可现在不一样了。
现在的张天昊，真诚，努力。
会在宿舍里，看到自己忘了洗的衣服，虽然会嘟囔几句“懒人”，却还是会一起塞进洗衣机。
他不再觉得张天昊脏了。
那种脏，不是指身体上的，而是指精神上的。以前的张天昊，心里装满了嫉妒、怨恨和算计，所以看什么都是脏的，说出来的话也是脏的。
可现在的张天昊，心里开始有了干净的东西。
这些干净的东西，像阳光一样，一点点驱散了他心里的阴霾，让他看起来不再那么面目可憎。
江明诚甚至觉得，现在的张天昊，比他们这些所谓的“朋友”要干净得多。
至少张天昊在努力变好，在努力摆脱过去的阴影。而这些人，却还停留在原地，用最龌龊的心思去揣测别人，用最恶毒的语言去伤害别人，以此来满足自己那点可怜的优越感。
想到这里，江明诚心里的愤怒，渐渐被一种更复杂的情绪取代——心疼。
他突然有点心疼张天昊。
心疼他明明在努力变好，却还是摆脱不了过去的阴影，还是会被人用那些肮脏的想法揣测；心疼他明明渴望温暖和认可，却总是被这些恶意中伤，好不容易看到一点光，却又被人狠狠踩回原地。
江明诚拿出手机，翻到张天昊的号码，手指悬在拨号键上，却迟迟没有按下去。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说“我朋友骂你了，我替他们向你道歉”？太轻了，道歉弥补不了那些话带来的伤害。
说“你别往心里去，他们就是嘴贱”？太苍白了，那些话一旦说出口，就像钉子一样，钉在心里，拔不掉了。
江明诚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最终还是把手机塞回口袋里。
他转身往学校的方向走。他想回去看看张天昊，想确认他是不是还好，想告诉他……你现在很好，真的很好，别听那些乱七八糟的话。
他甚至想告诉张天昊，如果你再听到有人这么说你，不用忍，告诉我，我帮你揍他们。
江明诚的脚步越来越快，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快点回去，快点见到张天昊。
他要让张天昊知道，不是所有人都用那种肮脏的眼光看他。
至少，他不是。
在他眼里，现在的张天昊。
一点都不脏。
宿舍楼道的声控灯在江明诚急促的脚步声中亮起又熄灭，他几乎是一路跑着上来的，胸腔里的心脏跳得又快又重。刚才在酒吧的愤怒、心疼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冲动，此刻都凝结成一个念头——见到张天昊。
推开门的瞬间，江明诚愣了一下。
张天昊坐在书桌前，背对着门口，手里拿着一支笔，却没在写字，只是低着头，肩膀微微垮着，像株被霜打过的向日葵。书桌上发着光的手机看起来像是……二手交易平台的页面？
“你回来了。”张天昊听到动静，转过头，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有些涣散，像是在想别的事。
江明诚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张天昊。没有了平时的张牙舞爪，没有了刻意的讨好，也没有了在林家时的温顺，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疲惫，像块被雨水泡透的海绵，沉甸甸的，吸满了说不清的情绪。
刚才在酒吧憋了一肚子的话，此刻突然堵在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原本想质问，想安慰，想把那些嘲笑张天昊的人狠狠骂一遍，可看到张天昊这副样子，所有的话都变成了泡沫，轻轻一碰就碎了。
江明诚走过去，没说话，只是伸出手，从背后轻轻抱住了张天昊。
这个拥抱来得太突然，太不合时宜。
江明诚的下巴抵在张天昊的发顶，能闻到他头发上淡淡的洗发水味，混杂着一点阳光晒过的味道，干净得让人心安。少年的肩膀很窄，隔着薄薄的衬衫，能感受到他温热的体温和轻微的颤抖。
江明诚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又酸又软。
他想说，别难过，有我呢。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一句干巴巴的：“……没事吧？”
张天昊的身体僵了一下，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亲近烫到了。他手里的笔“啪嗒”一声掉在桌上，笔尖在纸上划出一道歪歪扭扭的墨痕。
“啊？”张天昊转过头，眼神里带着明显的茫然，像是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什、什么没事？”
他的睫毛很长，因为惊讶而微微颤动，眼底还残留着一丝没散去的疲惫，像蒙着层薄雾的湖面。
江明诚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那点刚冒出来的异样情绪，突然变得清晰起来。他松开手，后退了半步，假装刚才的拥抱只是个不经意的动作，语气生硬地重复：“我问你，没事吧？”
张天昊这才像是回过神，连忙低下头，捡起桌上的笔，声音有点含糊：“没事啊，挺好的。你怎么了？喝酒了？”
【要发酒疯死一边去，现在还没到你出场的时候。】
他闻到了江明诚身上的酒气，还有点淡淡的烟味。
“喝了点。”江明诚移开目光，不敢看他的眼睛，怕自己眼里的情绪泄露出来，“跟他们闹了点不愉快。”
“哦。”张天昊应了一声，没再追问，只是低下头，继续摆弄桌上的手机，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忽明忽暗，“那你早点休息吧。”
【烦死了，还得去联系那些人。】
他的语气很平淡，甚至带着点敷衍，像是在应付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刚才那个拥抱，在他看来，或许只是江明诚喝多了的无心之举，根本不值得在意。
江明诚看着他低头的侧脸，心里突然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失落。
他刚才那么激动地跑回来，那么用力地抱住他，那么想告诉他“你很好”，可对方却……毫不在意。
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无力又憋屈。
可这份失落里，又夹杂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庆幸。
还好他没在意。
还好他没追问。
不然，自己该怎么解释那个拥抱？怎么解释自己刚才那汹涌的情绪？
江明诚“嗯”了一声，没再说话，转身走到自己的床边坐下。他脱掉外套，随手扔在椅背上，眼睛却不由自主地往张天昊那边瞟。
张天昊还在看手机，手指飞快地滑动着屏幕，眉头微蹙，像是在处理什么棘手的事。江明诚突然想起刚才在他手机上看到的二手交易页面，心里咯噔一下。
他在卖东西？
卖什么？为什么要卖东西？
如果缺钱直接问他要好了。
自己肯定会什么都不问就给啊。
那点东西还需要专门去卖了换钱吗？
无数个疑问涌上来，江明诚想问，却又忍住了。他怕自己一开口，又会像刚才那样，把气氛弄得尴尬。
宿舍里陷入了沉默，只有张天昊偶尔滑动手机的声音，和江明诚自己有点过快的心跳声。
江明诚靠在床沿，看着张天昊的背影，脑子里像放电影一样，闪过无数个画面。
这些画面像拼图一样，一点点拼凑出一个完整的、鲜活的张天昊。
不再是那个标签化的“讨厌鬼”、“造谣精”，而是一个有缺点、有挣扎、却也在努力变好的少年。
他会嫉妒，会算计，会说脏话，会耍小聪明。
也是他爱的人。
是他唯一动心的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