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雨夜劫狱救战友,智斗顽敌血与火
(一)
南关的雨夜,比任何时候都要阴冷。废药铺的油灯被风吹得摇摇欲坠,李明远站在地图前,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二柱子带回的消息像块巨石压在他心头:在东门破庙受伤的队员老马,被王秃子的伪军活捉,此刻关在县城大牢,明天一早就要被拉去宪兵队“问话”。
“连长,不能去!”张猛一脚踹翻了旁边的木凳,溅起的泥水打在墙上,“县城大牢在宪兵队隔壁,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还有狼狗,这明摆着是鬼子设的套,就等咱往里钻!”
“不去?”李明远猛地转身,油灯的光在他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老马跟着咱出生入死,从黑风口到鹰嘴崖,哪次不是冲在最前面?现在他落在鬼子手里,咱能眼睁睁看着他被折磨死?”
二柱子捂着还在渗血的胳膊,咬着牙说:“连长说得对!就算是套,咱也得闯!大不了跟他们拼了!”他从怀里掏出个皱巴巴的烟盒,里面是从王秃子马夫那“借”来的县城布防图,“我问过了,大牢的后门靠着护城河,夜里只有两个老狱警看守,那俩人是出了名的贪酒,说不定有机会。”
狗剩蹲在角落,用炭笔在地上画着大牢的轮廓,忽然抬起头:“叔,我知道有条暗道。上次我跟爹给大牢修水道,看见狱警从后院的枯井里进出过,说是通着外面的排水沟。”
李明远的目光落在枯井的位置,突然抓起墙角的步枪:“准备家伙!今晚三更,劫狱!”
(二)
三更的梆子声在雨幕里飘得很远。县城大牢的高墙在夜色中像头沉默的巨兽,墙头上的探照灯扫来扫去,光柱刺破雨帘,在地上投下晃动的光斑。李明远带着张猛、二柱子和五个队员,趴在护城河对岸的芦苇丛里,雨水顺着帽檐往下滴,打在步枪上,发出“嗒嗒”的轻响。
“看见没?”二柱子指着大牢后门,两个穿着蓑衣的狱警正靠在门柱上,手里的酒葫芦碰得叮当作响,“就是那俩,姓刘和姓孙,听马夫说,刘狱警欠了赌坊的钱,孙狱警的闺女在南关上学,被鬼子抓去做了人质。”
李明远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赵铁匠连夜打的两把万能钥匙:“张猛带两个人,从暗道进去,找老马的牢房;二柱子跟我去后门,稳住那俩狱警;剩下的人,在外面接应,一旦枪响,就放火烧旁边的草料场,引开鬼子。”
雨越下越大,打在芦苇上沙沙作响。张猛带着队员猫着腰摸到后院,枯井果然藏在茂密的灌木丛里,井口用块石板盖着,上面长满了青苔。他撬开石板,一股腥臭味扑面而来,井底黑黢黢的,隐约能看见水道的入口。
“我先下。”张猛系上绳子,手里攥着刺刀,一点点往下放。井水没过膝盖,冰冷刺骨,他咬着牙往前走,水道仅容一人通过,头顶的泥土不断往下掉,混着雨水灌进衣领。
(三)
后门的两个狱警已经喝得半醉,刘狱警正唾沫横飞地说:“等老子赢了钱,就去醉春楼……”话没说完,就被一只突然伸出的手捂住了嘴。
“别出声。”李明远的声音像冰,匕首抵在他脖子上,“想活命,就打开牢门。”
刘狱警吓得浑身发抖,拼命点头。孙狱警刚想喊,被二柱子一拳打晕过去。刘狱警哆哆嗦嗦地掏出钥匙,打开后门的锁,嘴里念叨着:“好汉饶命……我也是被逼的……”
“老马关在哪?”李明远问。
“东、东厢房第三间……”
李明远示意二柱子看好刘狱警,自己则举着步枪冲进后院。雨夜里,牢房的窗户透出昏黄的光,隐约能听见里面传来鞭打声和骂声——是老马的声音!
“狗日的鬼子!老子就是死,也不会说!”
李明远心里一紧,加快脚步往东厢房跑。刚转过拐角,就看见两个鬼子正拖着个浑身是血的人往外走,那人不是别人,正是老马!他的衣服被打得稀烂,背上血肉模糊,却还在挣扎怒骂。
“放下他!”李明远举枪就射,子弹打穿了一个鬼子的肩膀。另一个鬼子举着军刀扑过来,被他侧身躲开,同时步枪前送,刺刀精准地刺入对方的小腹。
“连长!”老马看见他,眼里突然迸出光,却一口气没上来,晕了过去。
李明远刚背起老马,就听见外面传来警笛声——鬼子被惊动了!他赶紧往后门跑,二柱子已经带着刘狱警等在那里,看见他背着老马,赶紧帮忙扶着:“快走!张猛他们从暗道出去了!”
(四)
刚冲出后门,就听见“汪汪”的狗叫声——宪兵队的狼狗追来了!七八条黑影在雨幕里窜动,速度快得像箭,后面跟着十几个端着机枪的鬼子,子弹“嗖嗖”地从耳边飞过。
“往草料场跑!”李明远吼道,背着老马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冲。雨水混着泥浆,脚下打滑,好几次差点摔倒。二柱子举着歪把子机枪断后,子弹打在地上,溅起一片片水花,暂时逼退了狼狗。
草料场的门虚掩着,守在外面的队员看见他们,赶紧点燃火把扔进去。“轰”的一声,干燥的草料瞬间燃起大火,火舌窜起三丈高,浓烟滚滚,把半个夜空都染红了。鬼子的狼狗被火光吓得不敢上前,鬼子们也被浓烟呛得连连后退。
“快进暗道!”张猛从排水沟里探出头,对他们大喊。李明远赶紧把老马递给他,自己则转身对着追来的鬼子扔了两颗手榴弹。“轰隆!轰隆!”爆炸声在雨夜里格外响亮,鬼子的冲锋暂时被挡住了。
就在这时,孙狱警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过来,举着步枪对准李明远:“狗汉奸!拿命来!”原来他根本没被打晕,刚才是装的!
二柱子眼疾手快,一把推开李明远,自己却被子弹打穿了胸口。他看着孙狱警,眼里满是不敢置信:“你……你闺女……”
“我闺女早就被鬼子杀了!”孙狱警红着眼吼道,“我跟你们这些游击队不共戴天!”
李明远气得目眦欲裂,举枪打死孙狱警,然后抱起二柱子:“撑住!咱这就回家!”
二柱子咳出一口血,抓住他的手:“连长……替我……照顾好弟兄们……”说完,头一歪,没了气息。
(五)
回到南关时,天已经蒙蒙亮了。雨停了,天边泛起鱼肚白,却照不亮队员们脸上的悲伤。老马被抬到王医生那里抢救,虽然还没醒,但总算保住了性命。二柱子的尸体被放在门板上,身上盖着他最喜欢的那件缴获的鬼子大衣,脸上还带着未干的血迹。
李明远蹲在门板前,默默地擦拭着二柱子手里攥着的破甲棍,棍头的铁轨钢被磨得发亮,那是赵铁匠特意给他打的。狗剩站在旁边,眼泪噼里啪啦地往下掉,手里还攥着昨天画的鹰嘴崖地图,上面有二柱子画的一个笑脸。
“连长,鬼子追来了!”岗哨的声音突然传来,带着惊慌。大家赶紧拿起武器,跑到村口一看——县城方向来了黑压压的一片人,是王秃子带着伪军和鬼子,足有两百多人,正往南关冲来,前面还押着个五花大绑的人,是刘狱警!
王秃子骑着马,举着指挥刀大喊:“姓李的,你杀了皇军的人,还想跑?赶紧出来投降,不然踏平你南关!”
李明远的眼睛红了,从地上捡起二柱子的破甲棍,声音沙哑却带着一股狠劲:“弟兄们,抄家伙!让这些狗汉奸看看,咱南关的骨头,是硬的!”
队员们纷纷举起武器,步枪、机枪、手榴弹,还有赵铁匠连夜赶打的破甲棍,虽然人数只有对方的一半,但每个人眼里都燃着怒火。张猛把歪把子机枪架在村口的老槐树上,枪口对准冲在最前面的伪军,小王则抱着刚缴获的步枪,手虽然还在抖,却死死盯着瞄准镜。
“打!”李明远一声令下,破甲棍率先飞出,砸在一个伪军的头上,那家伙惨叫着倒下去。紧接着,机枪、步枪、手榴弹一起开火,子弹和弹片在晨雾里飞窜,惨叫声、爆炸声、喊杀声混在一起,像一首悲壮的战歌。
王秃子没想到他们还敢反抗,吓得赶紧往后退,却被李明远盯上了。李明远举起步枪,瞄准他的马腿,“砰”的一声,马惨叫着倒下,把王秃子摔在地上。张猛的机枪紧接着扫过去,子弹打在他周围,溅起的泥土把他埋了半截。
“抓活的!”李明远吼道,率先冲了出去。队员们跟着冲锋,刺刀、破甲棍、砍刀,凡是能用上的家伙都用上了,跟伪军和鬼子搅在一起。小王第一次上战场杀人,却一点也不害怕,他想起二柱子教他的“瞄准肚子”,一刺刀捅进一个伪军的小腹,那家伙捂着肚子倒下,他又拔出刺刀,对着另一个冲过来的鬼子刺去。
战斗持续了整整一个上午,当最后一个鬼子被解决时,南关的村口已经血流成河。队员们累得瘫在地上,身上沾满了血和泥,却没人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二柱子的尸体,眼泪无声地往下掉。
李明远走到被绑着的王秃子面前,他已经被吓得尿了裤子,嘴里不停地喊着“饶命”。李明远没说话,只是举起二柱子的破甲棍,狠狠砸在他的脑袋上。
(六)
午后的阳光透过云层照下来,落在南关的土地上,带着一股血腥味。队员们在村口挖了个坑,把二柱子埋了进去,坟前插着他那根破甲棍,棍头朝着县城的方向。
李明远蹲在坟前,手里拿着二柱子缴获的军刀,刀鞘上的樱花图案已经被他用石头磨掉了。他想起二柱子总说,等打跑了鬼子,就回老家娶个媳妇,生个大胖小子,现在却只能永远留在这片土地上。
“二柱子,你放心。”李明远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你的仇,弟兄们替你报。你的梦,我们替你圆。”
狗剩走过来,手里拿着幅画,是他画的二柱子,虽然画得不像,却能看出是笑着的。“叔,我把画埋在二柱子叔坟里,他在那边也能看见。”
李明远点点头,看着孩子把画小心翼翼地放进坟坑,然后用土埋好。远处,赵铁匠的铁匠铺又响起了“叮叮当当”的声音,他在给新缴获的步枪换枪管,火星溅在地上,像撒了把星星。
老马在王医生的抢救下醒了过来,虽然还不能动,却在病床上喊着要报仇。张猛和队员们在清点武器,缴获的步枪和子弹又多了不少,足够再扩编一队。
李明远站起身,望向县城的方向。那里的炮楼还在,鬼子和汉奸还在作恶,但他心里一点也不慌。因为他知道,只要还有一个弟兄在,还有一个百姓盼着好日子,这场仗就必须打下去,哪怕流尽最后一滴血。
他握紧了手里的军刀,刀身在阳光下闪着冷光。风从坟前吹过,带着泥土的气息,仿佛在说:接着打,别停下。
李明远对着坟头敬了个礼,转身往晒谷场走去。那里,新的战斗即将开始,新的希望正在酝酿。就像这雨后的土地,虽然沾满了血,却终将长出新的庄稼,结出胜利的果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