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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滴深绿粘液,带着来自头顶深渊的恶意,直坠而下。

时间在艾文因极度惊恐而放大的瞳孔里被拉扯得无比漫长。他眼睁睁看着那滴污秽之物,在惨白灯光下折射出一点幽冷的、令人作呕的微光,如同死神的泪珠,对准了他因恐惧而大睁的眼球。绝望扼住了他的喉咙,身体僵硬如石,连闭眼的本能都被剥夺。

就在那粘液即将触及他睫毛的瞬间——

“啪嗒!”

一声沉闷的轻响。

粘液没有落入他的眼睛,而是重重地砸在了他面前冰冷的水泥地上,距离他的鼻尖不过一寸。粘稠的液体瞬间溅开一小片,像一只被踩扁的、深绿色的毒虫,边缘还在微微颤动。一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腐藻与铁锈混合的腥气猛地炸开,直冲艾文的鼻腔,熏得他胃袋一阵剧烈的抽搐,干呕出声。

劫后余生的虚脱感瞬间席卷全身,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恐惧。他猛地向后蜷缩,后背重重撞在折叠桌的金属桌腿上,冰冷的触感让他打了个激灵。他死死盯着地上那滩还在缓慢蠕动的深绿污迹,又惊恐地抬头望向阁楼盖板。

那条从盖板缝隙中垂落下来的深绿色粘线,如同一条活着的、充满恶意的蛞蝓,依旧在缓慢地向下延伸,新的粘液正在尖端汇聚,摇摇欲坠。它像一个永不枯竭的污染源,宣告着阁楼里的东西正持续不断地试图侵入他最后的避难所。

艾文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不能待在这里!绝对不能待在这盖板正下方!这个念头如同烧红的烙铁,烫穿了他被恐惧冻结的思维。他手脚并用,拖着那条被寒意侵蚀得愈发麻木沉重的左腿,不顾一切地朝远离盖板的方向爬去。他选择的方向,是客厅最远的角落——那里堆放着几个落满灰尘的旧纸箱,以及他刚刚踢过去的、那个用塑料袋层层包裹住装着猩红布片簸箕的“污染源”。

他蜷缩在纸箱和墙壁形成的夹角里,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喘着粗气,每一次吸气都带着那股挥之不去的腥臭。他尽可能地将自己缩成一团,远离那滩地上的污迹,远离头顶垂落的粘线。目光却像被磁石吸引,无法控制地死死锁定在阁楼盖板上。

那深绿色的粘线,似乎察觉到了“猎物”的远离。它不再执着地向下垂落,而是开始……横向移动。粘稠的线体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沿着盖板的边缘向一侧挪动,在布满灰尘的木板上留下了一道湿滑、蜿蜒的轨迹。它移动的方向,正对着艾文现在藏身的角落!

它在追踪我!

这个认知让艾文浑身汗毛倒竖,一股冰冷的绝望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那东西有意识?或者说,阁楼里操纵这一切的存在,能感知到他的位置?

“笃…笃…笃…”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恐惧,那低沉、固执的敲击声,再次从他背靠的墙壁内部传来!位置比之前更高了一些,几乎正对着他的后心!每一次敲击,都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震得他紧贴墙壁的脊椎一阵发麻。墙壁深处那股淤泥般的腥气,似乎也随着敲击声变得更清晰了。

前有阁楼粘液的追踪,后有墙壁内部的侵蚀。艾文感觉自己像被夹在两片冰冷磨盘之间的虫子,正在被一点点碾碎。干渴如同火焰灼烧着他的喉咙,每一次吞咽都如同吞下砂纸。胃袋空空如也,饥饿感伴随着阵阵绞痛,让他的身体更加虚弱。

他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角落,落在了那个被他用塑料袋层层包裹的簸箕上。包裹得很严实,但那块猩红布片散发出的不祥气息,似乎连塑料都无法完全隔绝,隐隐地渗透出来,与阁楼粘液的腥臭、墙壁深处的淤泥味混合在一起,构成了一种令人作呕的、独属于这个地狱囚笼的气味。

绝望如同冰冷的海水,一点点淹没他的头顶。三天……守则说违反规则的人会变成晾衣绳上的“新衣服”。他才被困了多久?感觉像过了一个世纪,但窗外的黑暗似乎毫无变化。他会不会连三天都撑不到?会不会就在下一刻,被那蠕动的猩红布料彻底吞噬,或者被阁楼里爬出来的东西撕碎,然后变成某个晾衣绳上随风飘荡的、没有面孔的“新衣”?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微弱、几乎被死寂吞噬的声音,断断续续地飘进了他的耳朵。

不是敲击,不是粘液蠕动,也不是铜铃声。

是……人声?

非常非常微弱,带着强烈的电流干扰杂音,仿佛信号极差的旧收音机在努力接收着遥远的电波,又像是隔着厚厚的墙壁传来的模糊呓语。

“……听……得……到……吗……”

艾文的呼吸猛地一滞!他几乎是屏住了呼吸,侧耳倾听,心脏狂跳起来。是人?还有其他活人?在这地狱般的小区里?在这栋该死的楼里?

“……滋滋……不要……靠近……窗户……滋滋……镜子……危险……滋滋……”

声音断断续续,模糊不清,夹杂着刺耳的噪音,但能勉强分辨出是一个男人的声音,透着极度的疲惫和惊恐。

窗户?镜子?艾文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客厅唯一的那扇小窗。厚厚的灰尘覆盖着玻璃,外面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镜子?这空荡荡的客厅里根本没有镜子!

“……水……不要……喝……龙头……污染……滋滋……找……凝结的……水汽……墙……冷的……地方……或许……滋滋……”

水!他提到了水!艾文精神一振,如同在沙漠中看到海市蜃楼。不要喝龙头的水,污染……凝结的水汽?墙?冷的?他混乱的思维飞速转动。

“……阁楼……画……铃铛……是……锚点……也是……钥匙……滋滋……打破……循环……必须……找到……缺失的……部分……滋滋……白色的……点……是……”

声音到这里,骤然被一阵更加猛烈、如同刮擦金属的刺耳噪音淹没!

“滋啦——!!!”

噪音尖锐得几乎要刺穿艾文的耳膜,他痛苦地捂住了耳朵。等那阵可怕的噪音稍稍减弱,他再凝神去听,那个断断续续的声音已经完全消失了,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和日光灯管那令人烦躁的嗡鸣。

艾文瘫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冷汗浸透了后背。刚才听到的是什么?是幻觉吗?是这鬼地方为了戏弄他而产生的幻听?还是……真的有人在尝试向他传递信息?一个同样被困在这里,或许处境比他稍好一点的幸存者?

“阁楼……画……铃铛……是锚点……也是钥匙……打破循环……缺失的部分……白色的点……”

这些破碎的词句在他混乱的脑海中反复回响。阁楼壁画上的铜铃和藤蔓,那些被牵引向暗红漩涡中心的微小白点……那个声音似乎在暗示,那幅画是这一切的关键?是维持某种“循环”的锚点?同时也是打破循环的“钥匙”?而“缺失的部分”和“白色的点”又是什么?

还有水……凝结的水汽……冷的墙面……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恐惧带来的麻痹。艾文挣扎着,用尽力气撑起虚弱的身体。他不能坐以待毙!哪怕那声音是陷阱,他也必须尝试!他需要水,否则他很快就会在干渴中失去意识,成为待宰的羔羊。

他拖着沉重的左腿,开始沿着客厅冰冷的墙壁,一寸一寸地摸索。墙壁是粗糙的水泥抹面,冰冷刺骨。他用手掌仔细地感受着每一寸墙面的温度和湿度,鼻子用力地嗅吸着,试图捕捉空气中任何一丝微弱的、属于干净水汽的清冽气息。

客厅的墙壁大部分是干燥、冰冷的,带着灰尘的味道。他艰难地挪动到厨房区域。这里的墙壁贴着廉价的白色瓷砖,同样冰冷。他摸索着,从水槽边一直摸到灶台旁……没有,瓷砖表面也是干燥的,只有油腻的触感。

绝望再次开始滋生。难道那个声音是假的?或者,他理解错了?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的时候,他的手指触碰到了厨房与客厅连接处的那一小段墙面。这里是两种材质的交界,没有贴瓷砖,就是裸露的水泥墙根,因为靠近地面,平时更潮湿阴冷。

指尖传来一丝异样的、极其微弱的湿润感!

艾文的心猛地一跳!他立刻趴下身,几乎是匍匐在地,将脸凑近那片墙根。一股比别处更明显的阴冷气息扑面而来。他瞪大眼睛,在惨白灯光下仔细搜寻。

在墙根与水泥地面接缝处,靠近角落阴影的地方,他看到了!

一层极其细微的、几乎透明的白色水珠,正极其缓慢地从冰冷的水泥墙内部渗透出来,凝结在粗糙的墙面上!水珠非常小,非常稀少,如同寒冬玻璃上最浅的霜花,不凑近细看根本无法察觉。它们汇聚的速度慢得令人心焦,好几分钟才能形成一颗勉强可见的水滴。

干净的水汽!那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属于未被污染的、自然界凝结水的清冷气息,微弱地钻进他的鼻腔!

艾文激动得浑身颤抖,喉咙里发出哽咽般的声音。他几乎是贪婪地伸出舌头,小心翼翼地舔舐着墙面上那极其微小的水珠。

冰冷!带着尘土和水泥的微涩,但无比真实的水!没有那股铁锈和腐烂的恶臭!一丝微弱的甘洌顺着干涸灼痛的喉咙滑下,虽然少得可怜,却如同沙漠甘泉,瞬间滋润了他濒临崩溃的神经和身体。

他立刻改变姿势,像一只找到水源的沙漠动物,将整个脸颊紧紧贴在那片冰冷潮湿的墙根上,用舌头耐心地、一遍又一遍地舔舐着那缓慢凝结出来的微小水珠。每一次微小的滋润,都带来一丝短暂却宝贵的清明。

就在他全神贯注汲取这救命之水时,一阵极其轻微、带着某种湿滑粘腻感的“嘶嘶”声,如同毒蛇在沙地上爬行,毫无征兆地从他身后传来!

不是来自阁楼盖板!也不是墙壁内部!

声音很近!近得仿佛就在他脚边!

艾文舔舐的动作瞬间僵住,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瞬间窜上头顶!他猛地转过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惊恐地扫向声音的来源——客厅中央,靠近折叠桌的地方。

惨白的灯光下,他之前用来堵门缝的那个沉重的金属落地灯底座,此刻正发生着诡异的变化!

之前被那猩红布料(或者说,被那深绿粘液)侵蚀接触过的底座边缘,那晕染开的、污浊的深绿色区域,正在……“生长”!

不是金属的锈蚀,而是一种活物般的蔓延。深绿色的污迹如同拥有生命的苔藓或霉菌,正沿着冰冷的金属表面,极其缓慢但肉眼可见地向外扩散!污迹所过之处,金属表面失去了原有的冷硬光泽,变得晦暗、粘腻,仿佛覆盖了一层深绿色的、半凝固的油膜。更可怕的是,那“嘶嘶”的微弱声响,正是从这扩散的深绿色边缘发出的!仿佛无数细小的、看不见的嘴,正在贪婪地啃噬、同化着冰冷的金属!

而就在这不断扩散的深绿色污迹中心,一小块金属表面,颜色正变得越来越深,越来越粘稠……最终,一滴深绿色的、与阁楼滴落之物一模一样的粘稠液体,缓缓地、颤巍巍地在那污迹的中心形成、鼓起,然后——

“啪嗒!”

滴落在地面冰冷的水泥上。

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

那个沉重的金属灯座,这个他曾经用来抵御门外邪祟的工具,此刻,竟然也成了一个不断渗出深绿粘液的、新的污染源!

阁楼的粘液滴落,墙壁内部的侵蚀,门缝布料(可能还卡在门缝下)的蠕动,再加上眼前这个被污染的金属灯座在渗出同样的粘液……这个房间,正在从四面八方被这种深绿色的、充满恶意的污秽所包围、渗透!

艾文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比舔舐冰冷墙根带来的寒意更甚。这粘液……它能污染物质!它能将无生命的金属也转化成它的一部分,转化成新的污染渗出点!那墙壁呢?那扇门呢?如果被它彻底渗透……

他不敢想下去。他必须处理掉这个新出现的污染源!像处理那块猩红布片一样!

然而,这个金属灯座太大了!太沉重了!他不可能像包簸箕那样把它包起来!他也没有足够的力气把它搬到别处,更别说扔出去!而且,谁敢保证在移动它的过程中,不会沾染上更多那种可怕的粘液?

就在他盯着那不断渗出粘液的灯座,陷入无计可施的绝望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了堆在角落的旧纸箱。其中一个半开的纸箱里,似乎露出了某种白色的、粉末状的东西。

石灰?还是……盐?!

艾文的心脏猛地一跳!守则第4条!处理渗出黑色水渍的衣物,要用盐水浸泡!

盐水!盐!

那个模糊的声音似乎也提到过“盐”?

一股强烈的冲动驱使着他。他挣扎着爬过去,不顾左腿的冰冷麻木,粗暴地扯开那个半开的旧纸箱。里面堆着一些废弃的杂物:生锈的工具、断裂的绳子、几个空瓶子……在最底下,他摸到了一个沉甸甸的、粗糙的塑料袋!

他颤抖着手将塑料袋扯出来。袋子很旧,封口用麻绳粗糙地捆着。他急切地解开麻绳,一股淡淡的、属于矿物的、干燥的气息扑面而来。

白色的结晶体!颗粒粗大,正是未经精细加工的大粒粗盐!分量还不少,足有半袋!

盐!真的是盐!

艾文如同抓住了救命的稻草,紧紧将盐袋抱在怀里。他看向那不断渗出深绿粘液的金属灯座,又看了看自己左小腿裤管上那片依旧散发着寒意的粘液残留区域。一个大胆而绝望的念头在他心中升起。

他拖着盐袋,再次爬回那个角落,远离灯座和阁楼盖板的垂涎。他撕开盐袋粗糙的封口,毫不犹豫地抓起一大把粗粝的盐粒。

他深吸一口气,带着一种近乎献祭般的决绝,将这把盐狠狠地、用力地按在了自己左小腿裤管上那片被深绿粘液沾染的区域!

“嗤——!”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如同烧红的烙铁浸入冷水的声音,骤然响起!

艾文感到手掌下按住的地方,瞬间传来一股强烈的、灼热般的刺痛!这刺痛感穿透了布料,直刺入他小腿的皮肉!他闷哼一声,差点松开手。但更让他惊骇的是,手掌下按着的盐粒和布料接触的地方,一股极其微弱的、带着强烈刺激性气味的灰白色烟雾,竟然袅袅升起!

那烟雾带着一种混合了烧焦蛋白质和浓烈海腥的怪异味道,极其难闻。

艾文强忍着刺痛和恶心,死死按住盐粒,不敢松手。他能感觉到手掌下,那原本冰冷刺骨的寒意,正在被盐粒接触点产生的灼热感迅速驱散、中和!裤管布料下,那片粘液残留的区域,仿佛正在被盐的力量灼烧、净化!

过了大约十几秒,那灼热的刺痛感和升腾的灰白烟雾才渐渐减弱、消失。艾文小心翼翼地挪开手掌。

裤管上,被他用盐狠狠按压过的地方,出现了一片明显的、湿漉漉的白色盐渍。而盐渍覆盖下的布料区域,颜色似乎……变浅了?那种令人作呕的深绿色泽消失了,变成了一种被漂白剂泡过般的灰白,而那深入骨髓的冰冷麻痹感,也奇迹般地减轻了大半!虽然小腿依旧有些沉重和不适,但至少不再是那种仿佛被冻结的、带着污秽感的寒冷!

盐!真的有效!它真的能对抗这种污染!

巨大的狂喜瞬间冲垮了艾文的理智。他看向客厅中央那个不断渗出深绿粘液的金属灯座,眼中爆发出一种近乎疯狂的光芒。

他抓起盐袋,如同一个冲向战场的士兵,拖着依旧不利索的左腿,跌跌撞撞地扑向那个污染源!他冲到灯座旁,看着那不断扩散的深绿色污迹和缓缓滴落的粘液,毫不犹豫地将盐袋口倾斜,将里面粗粝的白色盐粒,如同泼洒圣水般,狠狠地、大量地倾倒覆盖在灯座底座那片被污染的深绿色区域上!

“嗤嗤嗤——!!!”

比刚才强烈十倍、百倍的灼烧声骤然爆发!如同滚烫的油锅里泼进了一瓢冷水!

大片的、浓烈的灰白色烟雾如同被点燃的湿柴,猛地从盐粒与深绿粘液接触的地方升腾而起!烟雾带着极其刺鼻的、令人作呕的焦糊腥臭味,瞬间弥漫了整个客厅!那烟雾仿佛有实质,接触到艾文裸露的皮肤,带来一阵火辣辣的刺痛感。

被盐粒覆盖的深绿色区域剧烈地“沸腾”起来!深绿色的粘液疯狂地冒着细小的气泡,颜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淡、变灰,仿佛被盐的力量强行漂白、中和!那不断扩散的污迹边缘也瞬间停止了蔓延,像是被一道无形的火墙灼烧阻挡!金属底座发出更加刺耳的“滋啦”声,仿佛两种截然相反的力量在激烈对抗!

艾文被浓烟呛得连连后退,剧烈咳嗽,眼泪鼻涕一起涌出。但他死死盯着那片“战场”,眼中充满了疯狂和希冀。

浓烟渐渐散去。

只见金属灯座底座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被染成污浊灰白色的盐粒结块。而被盐粒覆盖的那片区域,深绿色的污迹几乎完全消失了,只留下大片大片如同被强酸腐蚀过的、晦暗粗糙的金属表面,上面覆盖着凝固的、灰白色的粘稠残留物。深绿粘液不再渗出,那可怕的“嘶嘶”声也停止了。

盐,暂时压制了金属灯座这个污染源!

然而,艾文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一股强烈的、如同无数冰冷钢针刺入大脑的剧痛毫无征兆地袭来!

“呃啊——!”

他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双手猛地抱住头,身体蜷缩着跪倒在地。眼前的景象瞬间变得模糊、扭曲、旋转!无数破碎的、充满恶意的画面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地冲进他的脑海:

——无数条悬挂在灰暗天空下的猩红连衣裙,在无风的状态下疯狂舞动,裙摆如同沾满鲜血的刀片,切割着空气,发出尖锐的呼啸!裙摆下,没有腿脚,只有一片旋转的、吞噬光线的黑暗漩涡!

——一根根绷紧到极限的晾衣绳,突然齐齐发出刺耳的、如同琴弦崩断的锐鸣!紧接着,绳上所有的衣物瞬间化为灰烬,而绷断的绳头却如同毒蛇般昂起,扭曲着,朝着他的眼睛噬咬而来!

——绿化带阴暗的泥土中,猛地伸出无数只苍白浮肿、沾满泥泞的手!那些手疯狂地抓挠着地面,仿佛下面埋葬着无数想要爬出来的东西,指缝间流淌出黑色的、粘稠的污水!

——一面模糊的镜子碎片中,映照出的不是他自己的脸,而是一张被猩红布料紧紧包裹、勒得变形、只剩下两个淌着黑水的孔洞在无声尖叫的“面孔”!

这些画面疯狂闪烁、叠加、撕裂着他的意识,伴随着无数尖锐的、充满怨恨的嘶吼和哭泣,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铁钎在他脑浆里搅动!

精神污染!这是比物理攻击更恐怖的精神冲击!在他动用盐的力量对抗粘液污染源后,那幕后的东西,直接对他的意识发起了最狂暴的攻击!

艾文痛苦地在地上翻滚,额头重重撞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却无法减轻丝毫脑海中的剧痛。他感觉自己的理智正在被那些疯狂的画面和声音撕成碎片,灵魂仿佛要被拖入一个由纯粹恶意构成的深渊。

就在他意识即将彻底沉沦、被那些幻象吞噬的最后一刻,一个极其清晰、冰冷、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如同利剑般刺穿了所有混乱的噪音,直接烙印在他的意识深处:

【发现高活性模因污染载体(未收容)!】

【检测到强烈认知扭曲力场!】

【检测到空间稳定性持续下降!】

【执行协议:隔离、标记、观察。】

【警告:载体精神阈值濒临崩溃!】

【建议:立即注入‘清醒’指令,坐标:膻中穴。】

这声音冰冷、机械,却带着一种绝对的、不容置疑的权威感,瞬间压制了脑海中大部分的疯狂嘶吼和扭曲画面。艾文如同溺水者抓住了一根浮木,在剧痛的混沌中死死抓住了这个声音最后留下的信息——“膻中穴”!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也不知道这声音从何而来。但强烈的求生本能驱使着他!他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意志力,抬起颤抖的手,摸索着自己的胸膛。在胸骨正中,两乳连线中点的地方,他摸到了一个微微凹陷的点位。

就是这里!

他毫不犹豫地,用尽全身仅存的力气,将大拇指的指甲,狠狠地掐进了自己胸口的膻中穴!

“呃——!”

一股尖锐的、如同电流般的剧痛从胸口瞬间传遍全身!这股疼痛是如此的真实、如此的强烈,如同在即将熄灭的灰烬上泼了一盆冰水,瞬间将他从精神污染的泥沼边缘狠狠地拽了回来!

脑海中那些疯狂闪烁的猩红连衣裙、绷断的晾衣绳、泥土中伸出的鬼手、镜中扭曲的面孔……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瞬间凝固、碎裂,然后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只剩下那个冰冷机械的声音留下的一串信息残片,如同冰冷的碑文,刻印在他暂时恢复清明的意识中:【模因污染】、【认知扭曲】、【空间失稳】、【隔离观察】……

剧痛和这诡异的信息冲击让他剧烈地喘息,浑身被冷汗浸透,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他瘫软在地,胸口被自己掐过的地方火辣辣地疼,但脑海中的疯狂风暴确实平息了。

他活下来了。靠着那袋盐,靠着这莫名其妙的、掐穴位的“清醒”指令。

他挣扎着坐起身,背靠着冰冷的墙壁,虚弱得连手指都在颤抖。目光扫过客厅:阁楼盖板缝隙下,那条深绿色的粘线依旧在缓慢蠕动,寻找着他的踪迹;墙壁内部,那“笃笃”的敲击声如同催命的鼓点,时断时续,位置似乎在不断变化;角落塑料袋里的猩红布片和簸箕,散发着微弱的不祥气息;而被盐覆盖的金属灯座,暂时沉寂,但上面凝固的灰白色残留物依旧触目惊心。

他低头看向自己沾满盐粒和灰尘的手,又摸了摸胸口疼痛的穴位。那个冰冷的声音……是谁?是什么?是这小区规则的一部分?还是……来自规则之外的力量?【模因污染】、【认知扭曲】……这些词语听起来如此陌生又冰冷,仿佛在描述一种远超鬼怪的、更本质的恐怖。

他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头顶那个不断渗出恶意的阁楼盖板。

锚点?钥匙?白色的点?

缺失的部分……

打破循环……

那个模糊声音传递的碎片信息和冰冷机械声音留下的警告交织在一起,指向了同一个地方——那个悬挂着无数铜铃、被扭曲藤蔓和暗红漩涡覆盖的阁楼壁画!

那里,藏着这一切的答案,也藏着他唯一可能的生路。

艾文舔了舔干裂出血的嘴唇,尝到了铁锈和盐的味道。他挣扎着,再次靠近那片凝结着救命水汽的冰冷墙根。这一次,他舔舐得更加耐心,也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的决绝。

他需要水,需要体力。

然后,他要再次打开那扇通往地狱的阁楼之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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