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语的脚尖翘起,在我肚子的衬衫上下滑动,衬衫纤维摩擦出细碎的电流。那触感像幼犬湿润的鼻尖蹭过皮肤,酥麻从脐周炸开,化作无数透明的小蛇爬遍全身。我突然被某种巨大的羞耻感击中,仿佛在水族馆的玻璃前赤身裸体。
下意识松开腿,我站起来,转身侧躺到自己床铺上,背对着魏语的方向。
“我困了。”
我说,然后顺手扯过不存在的被子,却摸到帐篷布料粗糙的经纬。身上没有被子,大热天没有空调,盖被子会热死。
魏语那边好一阵沉默,半晌,没有激情的说:“我也困了。”
小夜灯一关,帐篷内部的光照就像消失一般,黑夜瞬间压进来,填充这里的空气,也一刹那闪烁我的视野。
我依稀听得她踩着帐篷的地布回到床铺,轻盈的身体疲乏的倒下,随后辗转翻个身。
等一切安静下来,我的眼睛也渐渐适应黑暗,隐约看得清垫在画面边缘的枕头芯。
之前是挺困的,可一躺下瞬间就睡不着。准确来说是强烈的精神压制虚弱的身体,所以我的大脑拖着沉重绕开进入梦境的宅门。
又是失眠……
月光从帐篷缝隙渗出,在帆布上洇出苍白的裂纹。我数着心跳声里的沙粒,看它们在记忆的沙漏里堆积成塔。那些失眠的夜晚总让我想起被潮水冲上岸的水母,明明在阳光下会融化,却固执地把自己摊开在滚烫的沙滩上。
我眼睛闭着,回顾人生的错误。我犯过的错误太多了,可惜我只有犯过错误才明白改变,更可悲的是我犯过错也不知悔改。倘如悲剧可以遗传,我估计我身上背负几千年的怨恨,要不然怎么会时刻凌迟。
然而想这些也没用,我什么都改变不了,我生来比别人家的孩子缺乏适应能力,缺乏没心没肺的活着的勇气。
我想起魏语,她就在我身边,均匀的呼吸迟到好久都没出现,但我不介意近在咫尺的想她。她调皮捣蛋的样子,还有她泪光盈盈时的楚楚动人。然后我发现自己到现在都没有做好追求她的准备,就像我来到这个世上,到现在也没弄懂我要怎么生存。
似乎我做什么事都是在试错阶段,所以我总是磕磕绊绊。于是我更加忐忑不安,我不想在她身上犯错,因为我知道有些东西,错过一次就不复存在。
就像那年那天那条小巷那个雨季那个女孩,因为一次错误,我再没见过她。
话说,她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羽素贞人给我占卜的结果,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试想很多种可能,试想她已经死了,或者重新生活且过上幸福快乐的人生。
无论哪种,都只是猜想,只会徒增我的焦虑。
但又忍不住不去想,死循环……
……
……
远方有风吹过来,一片干枯滚落到我的指尖,像是响应某种呼唤,我指头微动,睁开眼睛。
天空是灰白的,没有色彩,就像黑白影片那样的缄默,风裹挟枯叶的毛糙的摩挲,告诉我这个世界是有声的。
右手支撑土地,压碎巴掌大小的落叶,挤出裂成碎片的脆响。坐起身,发现自己身处一块陌生地段。周围都是深山老林,荒无人迹。
我不是应该在帐篷里面睡觉吗?一觉醒来帐篷没了?
左顾右看,真的一个人影也没有,连魏语也不见了。
人呢?人呢!
我惊慌的四处乱跑,直到看到一座小土屋,远远望去,门内坐着一个熟悉的背影。凌乱的头发、干燥的皮肤,与印象不同的就是他穿着一身帅气西装。
我这才拍一拍脑袋,后知后觉:原来我在做梦。
只有他存在的梦境,让我清楚的意识到自己在做梦。
我踩着院落的不规整石砖走过去,再登上石砌的台阶,进入屋子。
屋子里,顶上一圆电线悬挂的灯泡生长它的灰白,所以屋子里也是黑白画质。这种画质下,我潜移默化的认为我的脚步是不带任何声响的。于是我安静的来,坐到饭桌对面,终于见到这个好久不见的老朋友。
“老头,好久不见。“我打招呼:”我差点把你忘了。“
老头这次没有奇形怪状的傻笑,他面容看上去正经许多,尽管他邋里邋遢的胡茬已然如苔藓附着他下脸,但是他不苟言笑,常年不修的眉宇透露庄严。
左手捧着碗,碗里还有两口饭,右手拿着筷子。饭桌由一条条米板组合,有点久远了,第二列的木条已经不规则的翘起一个角。陶瓷盘上无非是一些家常菜,没什么特别。
刹那间,我以为我认错人了。老头咧嘴一笑,露出不是很整齐的牙齿,对我喜气一笑,才带来一丝熟悉的感觉。
“小伙子,你怎么来了?”
我纳闷,“我也想知道,我最近也没看你写的诗,怎么莫名其妙就来了……不对,这是我的梦境,应该是你来了才对。”
老头没有回我,扒拉扒拉一口饭下去,现在碗里只剩下一口,他嘴里包着一口。一边咀嚼,一边含糊的对我说:“你能找到我,一定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说来听听。“我竖起耳朵。
“我也不知道。“老头把饭咽下去。
我无语,“那你说个啥,搞人心态。“
老头笑了笑,拿筷子从盘中夹一块切好炒熟的腊肉递过来,“来都来了,吃顿再走。”
我低头一看,我面前还放着一个盛满米饭的碗。
老头把腊肉放到白腾腾的饭堆上,抬手用筷尖挑开嵌进胡茬的饭粒。
我抓起桌上的筷子,指纹传来木筷特有的旧感。先把老头给我夹的腊肉塞进嘴里,嚼了嚼,然后扒拉两口饭。
我在梦里吃饭,这个梦是有味道的,真实到不像一个梦,然而它就是一个梦。
我不饿,所以细嚼慢咽。
环境安静的可怕,没有任何覆盖,这时我牙口咀嚼显的尤为突兀。
一口咽下去,我觉得我难得和老头相遇一次,总得发生些什么。比如摩托车上肆意奔跑,烧一堆柴火,消耗一下氧气。可是这里除了吃饭,什么也没发生,好似我真的只是来这里吃饭的。
思索片刻,我问出一个我不指望地到答案的问题:“还记得你第一次来我梦里,那是我初中校园。我的初中没有什么好回味的,但是我既然梦到了,说明我对我的初中有执念。为什么我总是对过往执执不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