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该不会要闹人命吧?
好在女人没有干上去,而是一个劲的踹门。他们家的门估计是木门,所以第一脚总是“咚!”的响声,随后才是“砰!”,应该是木门被踹到墙上又弹回来。不得不说,他们家门的质量是挺高的,踹来踹去也没坏。
由此可见人类刻在基因里的对韵律的追求,这一来一回,就跟心脏上敲打架子鼓似的,没有密集的节点,宛如心跳同频,震烈的撞击声每一奏都像是打雷般,刺进情绪最薄弱的部分。
我不停的小口嘬酒,威士忌是什么苦涩味道,我不太在意了,迟羽默默的不说话,我只想找点事做,手中的酒杯即是我目之所及唯一可掩饰我某种躁动的物件。
又空了一杯,倒酒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了,随便说点什么,即便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说:“你不在乎别人眼光吗?街道上、马路上、你上班的地方,那么多双眼睛,或许你把自己放在公众的视角觉得并不引人注目,但一个人混入人群总归有几双注视着你,你从来不害怕吗?”
迟羽也没想到我会突然这样问,眼睛愣了愣,似乎不打算敷衍我。她说她喜欢在家里,在一天中最不需要高度清醒的时间段让自己微醺,那么她现在差不多已经做到了。
睫毛浓黑修长似悬而不坠的水帘覆在上眼皮的褶皱,在眼脸投下细密的阴影,随着呼吸节奏起伏。迷离的双眼处于清醒与半清醒之间,瞳眸里的朦胧像是滴墨后晕开的水痕,飘忽却愈发的深邃瞳孔里黑曜色的光泽。
多少有点上头了,脸颊泛起一层薄薄的暖色,如同搽了胭脂,却非刻意的红,更像是白玉被烛光透过时晕出的温润。嘴唇柔滑细腻,她无意识用牙齿轻咬下唇,留下的浅白咬痕转瞬即逝,很快被血色填满。
如此一来,微醺状态的她似乎比平日里头脑清醒、装疯卖傻的甜酷风格,更添一份稚气。无意间摇头晃脑所散发的慵懒气氛,仿佛连咫寸大小的夜色都宽松起来,风一吹,天空掀起褶皱,整片小区的夜莺与树鸣都缝进了时间揉皱痕路里,无息低吟。
“害怕吗?”迟羽歪起脑袋,头发向一边垂倒,“你真是莫名其妙,我说我不在意他人眼光想做什么做什么,不代表我一定全然自我主义。他人即地狱,你只要接触除你以外的人,就不可避免活在他人的评价中,这是酷刑啊。”
我呷了一口酒,“也就是说,你也无法完全脱离他人的眼光去活着。”
迟羽摆正脑袋,展开双手比划着什么,“这是必然的,世界上那么多人,难保不会受到别人的批评与诋毁。我们生来是一种人格,我们有一双善于观察的眼睛,我们能捕捉到光,描勒苹果的阴影轮廓,测量出时间,却很难感知自己,因此我们思考着自己的独立意识,却太容易在别人的目光下越来越不像自己。这就是酷刑,你我皆在地狱之中,终生不能豁免。”
我心里愈发沉重,一口气喝下一大口威士忌,浓烈的酒味使得我呛了一下,好在酒液已经灌入肚里,没有呛出来。
“活着就是服刑,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我时时感到恐惧,因为大部分时间,我都被盯着。”我说。
这时,楼上的动静愈演愈烈。瓷器破碎声犹如泼向坚硬水泥的一盆冷水,噼里啪啦的迸裂。女人扯着嘶哑的嗓子尖叫:“赔偿我!我帮你们家还的钱,现在一分不少还给我!!”
一家人延绵不绝的争吵,更加刺耳,枝桠终于裹不住刺眼的路灯,闪闪烁烁的斑驳投在身后的玻璃窗上,飘渺不安。
我蹙着眉头,一口气把杯子里的酒喝完了。
迟羽见状,后知后觉的按住我的手腕,“喂,我是不是告诉过你不能喝太多。”
“多吗?”我迷糊的半眯着眼睛,眼前的世界明显有些摇摇欲坠:“我不觉得多?”
“你不觉得多,多半是喝多了。”迟羽捂额叹息。
“喝多了也不要紧,我感觉现在这样挺好,好像痛苦都冰镇了一样。”我说话时,脑袋轻微的晃。
“这点自控力没有吗?”
“愁到深处,举杯消愁愁更愁。”
“是什么愁?不妨说出来听听,是你跟你女朋友那点破事吗?”迟羽探着身子,歪头托腮,一脸听相声的模样。
我翻了个白眼,“是啊是啊,女人真是麻烦。”
迟羽立马不服,表情一变,怼道:“你没毛病是吗?我就不信你完美无缺。”
“我也有毛病,我是神经病,至少我承认我是神经病。”
“真喝多了……”
我耸起肩膀,傻乎乎的笑了笑,给自己满上,“从昨天晚上算起,我们认识已经有整整一天24小时多一点了。你和我相处的时候,有没有那么一瞬间,觉得我这个人其实很怂。”
“有。”迟羽回答的很了当。
我疑惑,“你从哪看出来的?”
“不需要看,气质中就隐隐透露着,你是个怂哔。”
一听“怂哔”二字,心里立刻升起一团火,但是看在我面前之人姿色不凡,没多久便压下去了,取而代之的是深刻的无奈。
“唉……”我叹气,“我女朋友就是因为我太怂了,所以才跟我置气的。”
“那可不?要是我男朋友怂的一塌糊涂,我早就找好理由和他分手了。”
“能不能别打击我?”
“哈,差点没反应过来你是求心理安慰的。”迟羽翘起二郎腿,手肘拄在膝盖上,酒杯一倾,她柔嫩的唇瓣凑上去小嘬。姿态霎时优雅端庄许多,翘起的那只素白玉脚勾着橡胶拖鞋,左右摇摆,“说吧,你为什么那么怂?”
“怂还需要理由吗?”
“不需要吗?”
“这也能玩起来《大话西游》的梗吗?”我及时打住。
迟羽轻笑了下,摇晃手中的玻璃杯,说道:“你是说,你的怯弱与生俱来。”
我点点头。
“你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吗?”
“成长环境、遗传因素……”我掰动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