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卖会的节奏不疾不徐,一件件珍品被呈上,又被高价拍走。
周慕白心满意足地捧着他那个八万块拍下的青铜螭龙纹酒樽,樽身上古朴的纹路在灯光下泛着幽暗的光泽,仿佛在诉说着千年的故事。
他的视线却不时越过人群,落在王江身上。
那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炫耀,以及一种高高在上的胜利感。
仿佛在说,看,这才是真正的底蕴,是你这种人永远无法企及的世界。
中场休息时,香槟与低语在空气中流淌。
周慕白被几个衣着华丽的名门贵女簇拥着,她们的手中端着精致的高脚杯,杯中金黄的液体轻轻晃动。
“慕白,你这尊可真是捡到宝了。”
“这得是商代的吧,至少得至二十来万吧。”
“这个造型好的呀,我在曾爵士家里看到过一只差不多的,你的眼光真好呀!”
“是啊,不像有些人,来这种地方,眼睛只盯着吃的东西,真是上不了台面。”
一个穿着香奈儿套装的女人,用眼角的余光瞥着不远处的王江和阿欣,声音不大不小,却刚好能传过去。
那话语里的轻蔑,像针一样尖锐。
王江端着餐盘的手指微微收紧,骨节泛白。
一股无名火从心底窜起。
就在他准备开口的瞬间,一只柔软的手轻轻按住了他的手背。
是阿欣。
她对他摇了摇头,示意他稍安勿躁。
然后,她转过身,面向那几个窃窃私语的女人,脸上挂着一丝礼貌却疏离的微笑。
“And some people, even draped in gold, reek of new money and poor taste.”
(译:有些人即便身披黄金,也掩不住一身新钱味儿和庸俗品味)
她流利的伦敦腔,像一颗冰块掉进了滚烫的油锅里。
“Its a pity good breeding cant be bought at auction.”
(译:可惜的是,良好的教养无法在拍卖行购得。)
那几个名门贵女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周慕白的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
其中一个刚才说话最刻薄的女人,脸颊涨得通红,当即就挂不住了。
“quelle impudence! paysans!”
(译:真是无礼!乡巴佬!)
她几乎是尖叫着用法语骂了出来,自以为对方肯定听不懂,能挽回一点颜面。
王江嘴角的肌肉抽动了一下。
他放下餐盘,上前一步,站到阿欣身侧,目光冷冷地看着那个女人。
“Les paysans au moins ont lhonnêteté.”
(译:至少农民还保有淳朴本性。)
他用一种比对方更纯正、更优雅的巴黎口音缓缓说道。
“contrairement à certains qui nont que le vernis de la civilisation.”
(农民至少拥有诚实。不像某些人,只有文明的虚假外表。)
整个角落瞬间安静下来。
那个说法语的女人眼睛瞪得像铜铃,嘴巴微张,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怎么也想不到,这个被她视为“乡下人”的男人,居然会说如此流利的法语。
她恼羞成怒,情急之下,换回了最熟悉的上海话。
“侬个乡下人,懂啥西?”
王江笑了。
他立刻用同样地道的上海方言回敬。
“我懂的比侬多。至少我懂啥叫‘尊重’两个字哪能写。”
那女人的同伴见她吃了瘪,立刻帮腔,一个开口是浙江话,另一个直接飙起了四川话,一时间方言大乱斗,场面颇为滑稽。
王…江…前…世…的…记…忆…在…脑…中…闪…现…。
大学宿舍里天南地北的兄弟,读博后在美国与五湖四海的同伴交流。
他只是淡然地站着,无论对方换什么语言,浙江话,四川话,湖南话他都用一模一样的方言,不带一丝烟火气地怼了回去。
你骂的脏,老子比你更狠!
那几个女人彻底没了声息,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像开了染坊。
周围看热闹的人,眼神也从最初的看好戏,变成了惊奇与玩味。
就在这微妙而尴尬的气氛中,场内突然爆发出一阵骚动。
一声短促的惊呼,接着是一个重物倒地的闷响。
前排,一位五十多岁、衣着考究的白人男子,身体猛地向后一仰,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他的双手紧紧捂着胸口,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涨红变为青紫,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嗬嗬声,身体剧烈地抽搐了几下,很快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人群中有人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
“是汇丰银行的董事,巴克利先生!”
这个名字像一颗炸弹,在安静的拍卖会场里轰然引爆。
现场瞬间大乱。
“天哪!”
“快叫救护车!”
巴克利身边一位身穿晚礼服的女士,应该是他的妻子,已经吓得魂不附体,发出的尖叫声都变了调。
会所的经理和几个保安跌跌撞撞地冲了过来,围着倒地的巴克利,却完全不知道该做什么,只能徒劳地疏散着人群。
“医生!这里有医生吗?”
混乱中,一个焦急的声音大喊。
“我就是医生!”
人群中挤出一位四十多岁的西装男子,他迅速跪在巴克利身边,解开他的衣领,探了探他的颈动脉,又翻开他的眼皮看了看。
几秒钟后,他站起身,脸色无比凝重地摇了摇头。
“是急性心肌梗死,心脏已经停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周围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没救了,这种情况,根本等不到救护车来。”
这句话,如同一盆冰水,浇灭了现场所有人的最后一丝希望。
绝望的气氛如同病毒般迅速蔓延。
巴克利的妻子听到这句话,身体一软,几乎要晕厥过去,被旁边的人七手八脚地扶住。
不远处的霍震庭也脸色铁青,他深知这位巴克利董事在港府和整个金融界的地位是何等举足轻重。
如果他死在这里,后果不堪设想。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回天乏术,只能眼睁睁看着一个生命逝去时。
一个冷静的声音穿透了嘈杂与绝望。
“让我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王江排开围观的人群,步履沉稳地走了过去。
他的脸上没有丝毫慌乱,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镇定。
所有人都愣住了。
周慕白第一个反应过来,他像是抓住了天大的把柄,立刻嗤笑出声。
“你?”
“你知道地上的是谁不?”
“你一个古惑仔懂什么医术?别在这里哗众取宠了!”
“你有几斤几两?”
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恶毒的警告。
“这可是汇丰的董事!你要是把他治死了,霍家都保不住你!”
“别给霍家惹事!”
王江甚至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这些聒噪的苍蝇,根本不值得他浪费任何一秒钟。
他径直跪在巴克利身边,动作麻利而精准地扯开对方的领带,解开了衬衫最上面的两颗纽扣,让他的呼吸道能够畅通。
手指在他的颈动脉上停留了两秒,又俯下身,脸颊贴近他的口鼻。
没有脉搏。
没有呼吸。
心跳,停止。
王江的眼神一凝。
下一秒,他毫不犹豫地将双手交叠,掌根准确地按在巴克利胸骨的中下段。
双臂伸直,身体前倾,利用上半身的重量,猛地向下按压。
“砰!”
一声沉闷的声响。
他立刻开始进行标准的心肺复苏(cpR)。
一下,两下,三下……
他的每一次按压都深沉而有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节奏感。
在场的所有人,包括那位刚刚宣判了巴克利死刑的西医,全都看呆了。
他们从未见过如此“粗暴”的急救方式。
这哪里是在救人,简直像是在……攻击一个已经没有生命的人。
周慕白的声音再次尖锐地响起,这一次带上了几分幸灾乐祸的癫狂。
“杀人啦!他这是在鞭尸!”
“快拦住他!他疯了!”
“霍大少,你也不拦着。他可是你介绍进来的。”
然而,王江对外界的一切充耳不闻。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自己的动作和那个躺在地上、生命正在飞速流逝的男人。
精准地按压三十次后,他迅速捏住巴克利的鼻子,抬起他的下颌,俯下身,用自己的嘴唇包住对方的嘴唇,用力吹入两口气。
巴克利的胸膛随着他的吹气,有了两次清晰可见的起伏。
紧接着,他立刻回到胸前,继续新一轮的按压。
汗水从他的额角渗出,顺着下颌线滑落,滴在昂贵的地毯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他的每一个动作都精准、高效,充满了一种奇异的力量感。
那不是蛮力,而是一种对生命极度尊重的专注。
他就仿佛一位身经百战的将军,正在指挥一场与死神的生死之战。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大约两分钟后,在场的人感觉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王江完成了又一轮的按压,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进行了最后一次格外用力的按压。
就在掌根离开巴克利胸膛的瞬间,他又打出一记。
【回春术】
一股微不可察的暖流,顺着他的掌心,悄然注入了巴克利已经冰冷的心脏。
“咳……咳咳!”
突然,一声剧烈的呛咳声打破了死寂。
倒在地上的巴克利猛地抽搐了一下,那张紫绀的面孔上,竟然奇迹般地泛起了一丝血色。
他恢复了微弱的呼吸和心跳!
全场死寂。
针落可闻。
几秒钟后,不知是谁第一个带头,雷鸣般的掌声和难以置信的惊叹声,轰然爆发!
那位西医像是被电击了一样,猛地冲上来,手指颤抖地摸向巴克利的脉搏。
他感受着那虽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跳动,嘴唇哆嗦着,结结巴巴地喊道。
“神……神迹!”
“有脉搏了!真的有脉搏了!这简直是神迹!”
所有人的目光,在这一刻,全部聚焦在那个依旧跪在地上、胸膛微微起伏、浑身被汗水浸透的年轻人身上。
那些目光里,轻蔑、怀疑、嘲弄……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震撼,是敬畏,甚至是……崇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