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湾仓库区的夜雾像液态的铅一样沉重。张振华蹲在b区7号仓库对面的集装箱后，双眼紧盯着那扇锈迹斑斑的金属门。莫雨已经潜进去十五分钟了，约定的信号迟迟没有出现。
锁骨处的印记突然一阵刺痛，像被细小的电流击中。自从大学实验室那晚后，这种刺痛变得越来越频繁，每次都伴随着短暂的记忆闪回——不属于他的记忆。
保持专注。张振华低声对自己说，揉了揉太阳穴。手指碰到口袋里的U盘，那是莫雨从实验室带出的资料，可能包含所有答案。
仓库侧面的小窗突然闪过三次蓝光——约定的安全信号。张振华猫腰穿过空地，莫雨无声地打开侧门，一把将他拉进去。
仓库内部远比外表看起来先进。中央是一个由计算机设备环绕的透明隔离舱，舱内漂浮着无数全息投影的数据流。角落里堆满了军用级电子设备和武器箱，墙上贴满了照片和文件，形成一张复杂的关系网。
欢迎来到避难所。一个沙哑的声音从阴影处传来。
张振华转身，看到一个坐在轮椅上的身影缓缓移入光线中。那人全身覆盖着某种金属和生物组织的混合装甲，面部只有右眼和部分下巴还保留着人类特征。但那双眼睛——张振华立刻认出了它们。
灰鸽？
曾经是。轮椅上的发出机械与生物混合的笑声，现在他们叫我，第一个逃脱的数字幽灵。
莫雨走上前，轻触的肩膀：我们带来了李维实验室的资料。
我感知到了。零的机械眼闪烁着蓝光，你们也被追踪了。
仿佛为了印证这句话，远处传来直升机旋翼的轰鸣。莫雨迅速关闭所有光源，三人静默地站在黑暗中，直到声音渐渐远去。
时间不多了。零移动到主控台前，机械手指插入数据接口，U盘给我。
张振华递过U盘，注意到的手臂上有与他和莫雨相似的三角形印记，只是已经部分机械化。
李维比我们想象的走得更远。零调出U盘中的文件，全息投影显示出复杂的基因图谱，他不仅完善了灰质链，还找到了意识转移的方法。
投影切换到一个视频片段：年轻的李维站在手术台旁，台上躺着一名儿童。当李维将某种装置连接到儿童头部的接口时，孩子的眼睛突然变成与李维一模一样的灰蓝色。
天啊...张振华胃部一阵翻腾，他们在用活人做容器？
不只是容器。零的声音变得更加机械化，是升级。普罗米修斯的科学家们发现，通过灰质载体，他们可以实现意识永生。每次转移，都能吸收载体的一部分神经特性。
莫雨接过话头：这就是为什么需要这么多克隆体。每个批次都是优化过的，等待着被——那些科学家的意识——占据。
张振华突然明白了培养舱中那些的用途。那不是简单的克隆实验，而是为意识转移准备的肉体库存。
那我呢？第七代载体？
最完美的作品。零调出另一份文！！！件，显示出一个dNA双螺旋模型，张岳峰用自己儿子的基因做模板，加入了量子态稳定因子。你是唯一能承载完整意识而不崩溃的载体。
投影切换到一份手术记录，日期是三个月前：第七代载体神经接口升级，记忆重构进度87%。手术执行者签名赫然是刘建军。
警局副局长？张振华声音嘶哑。
李维的得力助手。零关闭投影，他负责监控你的适应过程，等待最后的转移。
外面的警报声再次响起，这次更近。莫雨迅速拉上窗帘：他们找到这里了。
意料之中。零平静地说，从轮椅下方取出一个金属箱，这是我为这一天准备的。莫雨，你知道该怎么做。
莫雨接过箱子，输入密码打开。里面是三支注射器和一个小型量子存储设备。
这是什么？张振华问。
病毒程序。零解释道，一旦注入Level 13的主服务器，可以解除所有灰质载体的链接。但需要载体亲自执行。
怎么进入Level 13？
警局地下三层有个标着高压危险的电梯。用你的印记激活它。零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机械部分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但首先，你需要找到林岩原体。只有她拥有重置系统的纯净密钥。
仓库外传来车辆急刹的声音。猛地抬头：走！地下通道通往下水道系统，能带你们去滨海大学医学中心。林岩的原体意识就被囚禁在那里。
你不一起走？张振华问。
我的时间早就该结束了。零露出一个扭曲的微笑，但在我彻底变成机器前，还能为人类做最后一件事。
他按下轮椅扶手上的按钮，仓库后墙滑开，露出一个漆黑的通道。同时，主控台升起一个倒计时：5:00。
自毁程序。零平静地说，足够你们逃走了。
莫雨抓起装备包，拽着张振华向通道跑去。身后，的声音传来：记住，张振华，你不是克隆体，你是升级版。张岳峰给了你他儿子所有的记忆和情感，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激活完整的量子态基因锁。
第一声爆炸震撼了整个仓库。张振华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已经重新连接上主控台，全身机械装甲展开成战斗形态。
快走！莫雨拉着他冲进通道。
黑暗的隧道中，两人跌跌撞撞地奔跑。身后连续的爆炸声和枪声交织，但很快被甩在远处。下水道的恶臭扑面而来，张振华强忍着呕吐的冲动，跟着莫雨在迷宫般的通道中穿行。
他怎么知道林岩在哪？张振华喘着气问。
零是第一个觉醒的记忆备份体。莫雨的声音在黑暗中飘忽，他曾潜入Level 13的核心数据库。
两小时后，他们从大学附近的检修井爬出。晨光微曦，校园里还没有行人。莫雨带着张振华绕到医学中心后门，用给的设备黑开了电子锁。
地下三层，神经科学研究室。莫雨查看手机上的平面图，那里有个私人实验室，不在公开图纸上。
医学中心的走廊空无一人，只有应急灯提供微弱照明。两人沿着楼梯下到地下三层，在防火门后发现了一条隐蔽的走廊。
尽头的门需要生物识别。莫雨尝试用张振华的印记，门却纹丝不动。
只有林岩的能打开。她咬了咬嘴唇，得想别的办法。
就在这时，门内传来玻璃破碎的声音，接着是警报。莫雨毫不犹豫地掏出手枪，对着门锁开了两枪。
门开了，里面是一片狼藉的实验室。中央的控制台前，一个穿白大褂的身影正试图销毁数据。听到破门声，那人转过身——是医学中心的神经科学主任，陈教授。
终于来了。陈教授出奇地平静，我知道会有人来找她”。
他的目光落在张振华身上：第七代载体。李维会很高兴你自投罗网。
林岩在哪？莫雨举枪对准他。
陈教授冷笑一声，按下控制台上的按钮。实验室的墙壁突然变成透明，露出后面一个圆柱形舱室。舱内漂浮着无数光点，中央悬浮着一个女性身影——林岩，或者说，林岩的躯体。她连接着数十根管线，双眼紧闭，胸口有个发光的三角形印记。
原体意识。陈教授的声音带着病态的骄傲，最纯净的灰质载体，保持量子态稳定已经三年了。
张振华冲向控制台，却被突然落下的透明屏障挡住。陈教授得意地笑了：警报已经触发，安保人员马上就到。你们——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莫雨不知何时绕到了侧面，蓝光匕首刺入控制台的缝隙。屏障闪烁几下后消失了。
你去救林岩！她对张振华喊道，我来处理他！
张振华冲向舱室，寻找开启机制。身后，莫雨和陈教授搏斗的声音伴随着设备碎裂的声响。控制台已经被破坏，他只能用最原始的方式——用椅子砸向舱室的观察窗。
钢化玻璃出现裂纹。一下，两下，三下...终于，窗户爆裂开来，蓝色的保存液喷涌而出。张振华爬进去，抓住林岩的身体。她轻得不可思议，皮肤冰冷，但还有微弱的脉搏。
连接中断了！陈教授尖叫，你会毁了一切！
张振华回头，看到莫雨已经制服了陈教授，正将一个数据芯片插入主控台。突然，陈教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装置按下。
整个实验室剧烈震动，天花板开始坍塌。莫雨冲向张振华：走！紧急出口！
她帮张振华抱起林岩，三人冲向侧门。就在即将到达时，一根金属梁从上方砸下。莫雨猛地推开张振华，自己被砸中背部，鲜血瞬间浸透了衣服。
莫雨！张振华放下林岩，想去救她。
带她走！莫雨挣扎着将数据芯片扔给他，这里面...有林岩的记忆备份...找到Level 13...
她的身体开始异常地闪烁，部分变得透明，能看到下面流动的数据流。量子态不稳定了...载体要崩溃了...
张振华跪在她身边，不知如何是好。莫雨抓住他的手：听我说...把我的意识...导入你的神经系统...暂时存储...用这个...
她艰难地指向给的装备包。张振华翻出一组电极贴片和一个微型处理器。
怎么做？
贴在你...印记上...莫雨的声音越来越弱，然后...我的印记...
张振华按照指示，将电极贴在自己锁骨处的印记上，另一端贴在莫雨的印记处。处理器自动启动，显示量子态传输准备就绪。
会疼...莫雨露出最后一个微笑，与林岩一模一样的微笑，但这样...我们就能...永远...
她没说完。处理器发出刺目的蓝光，张振华感到一股巨大的信息流涌入大脑，仿佛有人将冰水直接注入他的脊髓。世界变成白色，然后黑色，然后...
他醒来时，实验室已经半坍塌，警报声刺耳。林岩的身体仍在一旁，但莫雨...莫雨已经不在了。只有地面上一些蓝色结晶残留，证明她曾经存在过。
处理器屏幕上显示：传输完成。量子意识暂存于宿主神经系统，稳定性57%。
张振华的头疼得像是要裂开，无数陌生的记忆碎片在脑海中翻腾——林岩的记忆，莫雨的记忆，全都混在一起。他强忍痛苦，抱起林岩的身体，找到紧急出口。
校园里已经警笛大作。张振华从灌木丛中穿行，来到停车场，找到一辆未上锁的救护车。他将林岩放在担架上，自己坐上驾驶座。
开出一段距离后，他才有空查看莫雨给的数据芯片。插入车载电脑后，屏幕上显示出林岩的面容。
如果你看到这个，说明我已经不在了。视频中的林岩说，我是林岩原体意识的最后备份。以下是灰质计划的真相...
视频中，林岩揭示了普罗米修斯科学家们的真实目的：通过灰质载体实现意识永生。张岳峰最初确实是为了构建量子防火墙，但李维扭曲了整个计划。他们利用孤儿院的孩子们作为早期载体，将部分科学家的意识植入其中。
三减一大于四是指三个载体中必须有一个保持纯净，作为系统重置的密钥。林岩解释，我、灰鸽和张振华是最终选定的三角锚点。但灰鸽已经被部分污染，张振华...他们一直在改造你，准备让李维的意识完全占据你的身体。
视频最后，林岩给出了Level 13的详细结构和安全协议。系统重置需要三个纯净载体同时在核心舱启动程序。找到灰鸽的原体意识，然后来救我...我在Level 13的镜面世界...
张振华关掉视频，看向后视镜中昏迷的林岩。她的胸口仍有微弱的蓝光，但比之前暗淡了许多。而更奇怪的是，当他看向自己时，镜中的倒影有那么一瞬间，变成了莫雨的脸。
我在你里面。一个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是莫雨，却又带着林岩的语调，我们时间不多了。收割程序已经启动，全球37万载体正在被连接...
张振华猛打方向盘，驶向警局方向。他需要装备，需要计划，需要...一个能信任的人。但脑海中莫雨的意识轻声警告：别相信任何人。警局已经被渗透了。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来电显示：刘建军副局长。
张振华犹豫片刻，还是接通了。
张振华？刘建军的声音异常亲切，听说你最近压力很大。为什么不休个假呢？我们都很担心你的...精神状态。
透过后视镜，张振华看到自己的眼睛再次变成了莫雨的颜色。
谢谢关心，局长。他听见自己说，声音稳定得不像话，我想我确实需要...休息一下。
挂断电话，他踩下油门。警局地下藏着Level 13的入口，而那里，可能也关押着灰鸽的原体意识。
三减一大于四。三个载体，一个密钥。一场关乎37万人意识的赛跑已经开始，而张振华不再确定，自己到底是猎人，还是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