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骸主清明将散，救或毁？”
冰冷机械般的余音，似乎还在石室中回荡。
云芷与谢无妄对视，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与深思。这句通过凌霄之口、疑似来自黄泉骸主核心意志的讯息，太过突兀，也太过关键。
“师尊，您怎么看？”云芷首先打破沉默。她新得的剑意虽强，但论及对大局和古老存在的判断，谢无妄的经验更为宝贵。
谢无妄没有立刻回答，他缓步走到寂灭道主遗刻前，再次仔细审视关于黄泉骸主的那段描述，手指轻轻拂过冰冷的刻痕，仿佛在触摸那段尘封的历史。
“寂灭道主前辈遗刻言明，黄泉骸主乃上古冥河龙皇之骨通灵，本为轮回守护者，后被‘祂’之意志侵染扭曲，沦为半傀儡。”谢无妄声音低沉，“‘半傀儡’三字，意味深长。说明其并非完全失去自我，核心深处或仍存一丝未被磨灭的清明本性与不甘。”
他转过身，看向昏迷的凌霄，目光落在那被血色符纹覆盖的眉心上。
“方才印记异动，内外因素皆有。外部是此地轮回道韵刺激，内部……恐怕正是那丝‘清明’感受到了彻底消亡的危机，做出的最后挣扎与‘传讯’。”谢无妄分析道，“‘清明将散’，意味着‘祂’对骸主的侵蚀与控制，已到了最后关头。一旦那丝清明彻底消散，黄泉骸主将完全沦为‘祂’的傀儡，一个掌控部分九幽轮回权柄、实力恐怕接近大乘甚至更高的可怕工具！”
云芷心头一沉。一个完全受控于“天道意志”、坐镇九幽轮回核心的黄泉骸主，无疑将成为他们未来对抗“祂”的巨大障碍，甚至可能直接威胁到他们的生死。
“所以，‘救’或‘毁’，是我们必须面对的抉择。”谢无妄目光锐利，“‘毁’，意味着我们要主动出击，在骸主彻底沉沦前，将其摧毁。但这谈何容易？且不说能否找到并进入其沉眠核心，即便能找到，以我们现在的状态，面对一个接近大乘、掌控轮回权柄的存在，胜算渺茫。更可能打草惊蛇，提前引来‘祂’的注视。”
“‘救’呢？”云芷问道，“如何去救？救一个被‘祂’深度侵染、随时可能反噬的半傀儡？”
“这恐怕更难。”谢无妄摇头，“如何驱逐‘祂’的意志，唤醒并稳固那丝清明？需要何等力量与手段？寂灭道主或有法门留下，但我们并未在此找到。而且，其中凶险，比‘毁’更甚。稍有不慎，救人不成，反被其吞噬或控制。”
这似乎是一个两难的局面。救，风险巨大，希望渺茫；毁，同样困难，且可能引发不可控后果。
但真的只有这两个选择吗？
云芷目光闪动，她想到了自己的混沌道域，想到了那枚融合了归墟、斩命、甚至一丝轮回烙印的全新剑意种子。混沌之道，包容演化，最擅长在绝境中寻找变数。斩命剑意，更是为了斩断宿命枷锁而生。
“师尊，”云芷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探索，“寂灭道主遗刻，曾言‘若遇骸主，可持吾之信物与‘斩断宿命’之剑意试探。若其回应，或可引为助力’。方才那讯息，是否正是某种‘回应’？虽然微弱，且充满危机，但至少证明，那丝‘清明’尚未完全消散，且……它在试图与我们沟通！”
“它在赌。”谢无妄颔首，“赌我们这些身怀寂灭道主传承的‘变数’，有能力也有意愿，在它彻底沉沦前，拉它一把。或者说，它是在向我们求救，以提供‘助力’为筹码。”
“那我们能否……不直接‘救’或‘毁’，而是先尝试‘接触’与‘谈判’？”云芷提出一个大胆的想法，“借助寂灭指环和我的剑意，或许可以建立一个临时的、隔离‘祂’意志影响的沟通渠道？至少先弄清楚，那丝‘清明’究竟保留了多少自我意识，它所谓的‘助力’具体是什么，以及……我们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谢无妄深深看了云芷一眼，眼中露出赞许：“此计甚为冒险，但……或有一线可能。若能在不惊动‘祂’的前提下，与骸主的清明意志建立联系，获取信息，甚至达成某种临时协议或交易，对我们未来行动，无疑大有裨益。至少，可以避免盲目树敌，甚至可能化敌为友，至少是暂时的盟友。”
他顿了顿，语气转为严肃：“然而，与这等存在‘谈判’，无异于与虎谋皮。即便只是一丝清明意志，其本质也极为古老强大，心思难测。我们必须做好万全准备，设定好底线与退路，一旦情况不对，立刻切断联系，甚至……做好玉石俱焚的准备。”
“我明白。”云芷郑重点头，“但我觉得，值得一试。这不仅关乎我们自身安危，也关乎寂灭道主前辈的遗志。若能争取到黄泉骸主的力量，哪怕只是一时，对于未来对抗‘祂’，也是极大的助力。”
“好！”谢无妄不再犹豫，“那我们便尝试接触。不过，不是现在。”
他看向云芷疲惫的神色和自己依旧沉重的伤势：“你神魂损耗巨大，新得剑意尚未纯熟。我也需时间恢复。此时贸然与骸主意志接触，太过凶险。我们需在此地，借助养剑池与遗刻道韵，尽快恢复实力。同时……”
他目光转向依旧昏迷，但气息在养剑池水持续滋养下逐渐稳固的凌霄。
“凌霄的状况，或许也是关键。他濒死之际，剑心破碎，又受轮回印记侵扰，身处这寂灭剑冢，反而可能因祸得福，剑心涅盘，甚至……因其与苏清月的因果，及这印记的联系，成为我们与骸主沟通时，一个微妙的‘桥梁’或‘缓冲’。需等他状态更稳定一些，至少意识能有所恢复。”
云芷表示赞同。他们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剑冢深处相对安全，正是休养生息、提升实力的绝佳场所。寂灭道主的遗刻是无价之宝，养剑池水更是疗伤圣品。
“另外，”谢无妄补充道，语气带着一丝深沉，“在正式尝试接触骸主之前，我们需立下‘道誓’。”
“道誓？”
“不错。”谢无妄肃然道，“涉及此等关乎世界根本、对抗‘祂’的大事，需彼此信任，同心协力。道誓并非束缚，而是明确彼此责任、目标与底线。一旦立下，便受大道见证，若有违背，道心反噬，前程尽毁。”
云芷神情一凛，明白了谢无妄的意思。接下来的路，步步杀机，容不得半点猜疑与私心。立下道誓，既是对彼此的约束，也是一种决心的宣示。
“弟子愿意。”云芷毫不犹豫。
谢无妄欣慰点头：“好。待你我恢复几分，便在此寂灭道主莲台前，立下道誓。誓约内容，需仔细斟酌。”
接下来的日子，两人便在剑冢最深处的石室中，开始了紧张的恢复与修行。
云芷服用丹药，借助养剑池水，全力恢复神魂，同时如饥似渴地参悟寂灭道主遗刻，尤其是关于轮回、终结、新生的部分，与她自身的混沌归墟斩命剑意相互印证，收获巨大。她对那枚全新剑意种子的掌控，也以惊人的速度变得纯熟。
谢无妄则借助“蕴神养源珠”与池水之力，修复本源伤势，同时也在遗刻中寻找着突破的契机。他的剑道本就已至瓶颈，此番经历生死，又得见寂灭道主这等上古大能的终极感悟，隐隐有破开桎梏、更进一步的迹象。
凌霄则静静躺在池边，在池水与遗刻道韵的无形滋养下，破碎的剑心似乎真的在发生某种缓慢而坚定的涅盘。他虽未苏醒，但气息一天天变得凝实、纯粹，眉心的血色符纹与灰白印记也保持着微妙的平衡与沉寂。
时间在寂静的修行中悄然流逝。
这一日，云芷正沉浸在遗刻中一段关于“轮回权柄本质”的深奥描述时，忽然心有所感，睁开了眼睛。
她感觉怀中的寂灭指环，以及神魂中的剑意种子，同时传来一阵轻微的悸动。
这悸动并非指向黄泉骸主，而是……似乎与遗刻中描述的“命运长河锚点”，产生了某种遥远的、极其微弱的共鸣？
她立刻集中精神，试图捕捉那丝感应。
然而，那感应太过飘渺，一闪即逝，仿佛只是幻觉。
但云芷确信，那不是幻觉。寂灭道主所指出的三样关键之物之一——“命运长河锚点”，似乎……正在某个遥远的地方，发生着某种变化，或者，正在被某种力量……触动？
会是苏清月吗？还是其他“变数”？
她将这个发现告诉了刚刚结束一次深度调息的谢无妄。
谢无妄听罢，沉默良久，缓缓道：“外界风云，已然变幻。我们在此休整的时间，恐怕不多了。”
他抬头，看向石室中央那空荡荡的莲台，眼神变得无比坚定。
“明日，待我最后一次调息完毕，无论凌霄是否苏醒，我们都需在莲台前，立下道誓。然后……尝试接触黄泉骸主！”
“是！”云芷应道，眼中同样燃烧起斗志。
然而，就在两人决定加快步伐的当晚，异变，再次毫无征兆地降临。
这一次，并非来自凌霄，也不是来自外界。
而是……来自那看似空空如也的、寂灭道主曾经盘坐的——玉石莲台！
莲台中心，那原本已经消散的光球位置，毫无征兆地，渗出了一滴……晶莹剔透、却散发着浓郁到化不开的悲伤与决绝气息的……
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