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北山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锁在王谦的脸上。
三十年了。
“盘龙稻”这三个字,像一根扎进他心脏最深处的刺,每一次被提及,都带起一阵剜心刻骨的痛。
王谦扶了扶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没有半分退缩,与老人充满敌意的视线在空中交锋。
“我不是他们的人。”王谦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我叫王谦,海城职业技术学院的校长。”
袁北山先是一怔,随即,那张布满沟壑的脸上,爆发出一阵嘶哑、癫狂的大笑。
“哈哈哈哈!校长?技校的校长?”
他笑得前仰后合,手中的铁棍都拄在了地上,仿佛听到了这辈子最好笑的笑话。
“一个技校的……开着军方的大家伙来我这鸟不拉屎的破地方……找我这个半截身子埋进土里的老农民?”
他的笑声戛然而止,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鄙夷与嘲弄。
“怎么?是想请我去你们学校,教你的学生怎么种红薯吗?”
李虎和另一名学生站在直升机旁,听到这话,拳头都捏紧了。
王谦却不为所动,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袁北山,等对方把所有的嘲讽都倾泻完毕。
然后,他抛出了一个问题。
“三十年前,海南的南繁基地,‘盘龙稻’一号在收获前夕,对外公布的原因是遭遇罕见台风,气候不适,导致大面积倒伏,项目失败。”
王谦的语速不快,但每一个字都像一颗钉子,钉进袁北山的耳朵里。
“但真正的内情,是在最后一次灌浆时,发生了不可逆的基因链崩溃,导致植株提前衰败,对吗?”
袁北山的笑声,彻底凝固在了脸上。
他脸上的每一条皱纹,都因为震惊而绷紧。那双浑浊的眼睛里,鄙夷和嘲弄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惊涛骇浪。
手中的铁棍,“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这个秘密,当年被死死地封存在最顶级的档案室里,所有参与项目的人员都签了最高等级的保密协议。
这个年轻人,他怎么可能知道?
“你……”袁北山的声音干涩得像是被砂纸磨过。
王谦没有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继续向前走了一步。
“我来,是想请您出山,担任我校‘现代农业与生物工程学院’的第一任院长。”
“什么狗屁学院……”袁北山下意识地反驳,但声音里已经没了底气。
王谦没有争辩。
他拿出一部平板电脑,点亮屏幕,递到袁北山面前。
屏幕上,没有复杂的图表,也没有冰冷的数据。
而是一段栩栩如生的三维动画。
一株金黄色的水稻植株模型,在微风中摇曳,它的根系、茎秆、叶片、稻穗,每一个细节都完美得如同艺术品。这正是袁北山魂牵梦绕了三十年的,“盘龙稻”最理想的形态!
紧接着,画面中出现一条模拟的基因链,其中一段,正闪烁着代表“崩溃”的红光。
就在此时,无数个蓝色的光点凭空出现,如同一支精准的外科手术团队,迅速包裹住那段红色基因链,进行着修复、加固、重组……
原本脆弱的基因链,在蓝色光点的作用下,变得坚不可摧。
画面一转,那株水稻模型,原本只是挺拔的茎秆,猛然间生长得更加粗壮坚韧,叶片的光泽也变得更加浓绿,仿佛能吸收每一缕阳光。
屏幕下方,跳出一行简单的注释:【‘生命一号’生物催化剂,预计可完美修复‘盘龙稻’基因缺陷,解决倒伏问题,并提升光合作用效率30%以上。】
袁北山的呼吸,在看到那段动画的瞬间,就停滞了。
他伸出那双因为常年劳作而布满老茧和裂口的手,动作却像是在触碰一件绝世珍宝。
当他的指尖碰到屏幕时,整个人都剧烈地颤抖起来。
他一把抢过平板,死死地抱在怀里,另一只手颤抖着在屏幕上放大、缩小、旋转那个模型。
他的嘴唇哆嗦着,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呢喃。
“这个标记点……这个酶促反应的路径……天哪……天哪……它解决了……它全都解决了……”
三十年!
他在这深山里,像个孤魂野鬼一样,用那台破拖拉机和一亩薄田,反复验证、推演,却始终无法突破的壁垒,就这样……被一个三维动画,轻而易举地解决了?
王谦走到他的面前,看着这位被时代遗忘的国士,看着他通红的眼眶和滚落的泪水。
王谦俯下身,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足以撼动灵魂的力量。
“袁老,你的梦想,当年他们给不了你的,我给。”
“我用钱,帮你把它实现!”
袁北山猛地抬起头,那双老泪纵横的眼睛里,是三十年的不甘、委屈、绝望,和此刻被重新点燃的,名为希望的火焰。
王谦迎着他的目光,一字一句地砸下最后的承诺。
“只要您点头,这座实验室,我就建在这秦岭山下。你所有尘封在脑子里的图纸,都将变成现实。”
“你的‘盘龙稻’,不仅要种出来,还要喂饱整个华夏,喂饱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