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八百里加急的军报,如同滚烫的岩浆泼入了冰水之中,瞬间在这刚刚经历宫闱惊变的麟德殿内,激起了滔天巨浪!
雁门关失守!北方最为坚固的屏障,竟在内外勾结之下,一夜洞开!这意味着凶悍的戎族铁骑,已然踏破了天险,随时可能如决堤洪水般,沿着平坦的南下通道,肆虐大梁北境,甚至威胁中原腹地!
更令人心胆俱裂的是,镇北军副将刘琨的叛变!
这不仅仅是一处关隘的丢失,更意味着整个北境防线内部已然出现了巨大的、难以估量的裂痕!
军心动摇,将官难信,情势之恶劣,远比纸上数字所显示的更为严峻!
皇帝的脸色由处置太妃时的震怒铁青,瞬间转为一种被巨大危机攫住的苍白与焦虑。
他扶着龙椅扶手的手指因用力而微微颤抖,方才那身为帝王的决断果决,此刻在关乎国祚存亡的滔天外患面前,显得如此脆弱。
他几乎是本能地,将带着最后一丝希冀与沉重压力的目光,投向了殿中那道即便静立,也依旧散发着凛然肃杀之气的身影——萧执。
满殿朱紫公卿,宗室勋贵,此刻或惊慌失措,或窃窃私语,或面如土色。
论在军中的无上威望,论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能力,论对北境地理、戎族习性的深刻了解,乃至论力挽狂澜的决心与魄力,无人能及得上这位刚刚以雷霆手段肃清宫闱内患的圣平亲王!
可是……可是他刚刚经历王府血战,挚爱的王妃与年幼的世子至今重伤垂危,生死未卜。
他自身亦是身心俱疲,带着漠北的风霜与连番激斗的内伤。
此刻,再要将这关乎国运的千钧重担压在他的肩上,令他即刻北上,面对那如狼似虎的敌军和内部未知的凶险……于情于理,似乎都显得太过残酷,近乎不近人情。
殿内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只有那传令兵粗重而绝望的喘息声,以及烛火燃烧时细微的噼啪声。
“陛下!”
一片压抑的沉寂中,须发皆白的老兵部尚书,率先颤巍巍地出列,他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沉重与急迫,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安静:
“北境危殆,已至燃眉之急!
雁门一失,北地三州如同瓮中之鳖,胡虏铁骑旦夕可至!
当此存亡之际,朝廷亟需一员威望足以震慑三军、能力足以扭转乾坤的大将,即刻北上,稳定溃散的军心,收拢残兵,组织反击,收复失地!
臣……臣冒死举荐摄政王殿下!”
他此言一出,如同在平静(实则暗流汹涌)的湖面投下巨石。
不少深知局势危殆、亦明白非萧执不可的大臣,纷纷出列附和:
“臣附议!”
“北境非摄政王不可守!”
“请陛下速做决断!”
国难当头,社稷倾危,个人的情感与疲惫,似乎都成了必须暂且搁置的次要之物。
所有人的目光,或期盼,或同情,或复杂,都聚焦在了萧执身上。
萧执依旧站在原地,身形挺拔如松,只是微微垂下了眼眸。
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掩去了其中翻涌的万千情绪。
脑海中,苏晚那张苍白如纸、气息微弱的容颜一闪而过;
念安那小小的、蜷缩着的、仅靠灵药吊着一口气的身影清晰浮现;
还有太妃被拖走时那怨毒不甘的疯狂眼神,以及这看似平静、实则不知还潜藏着多少未清理干净余孽的京城……
内忧,刚刚撕开一道口子,尚未连根拔起,彻底肃清;外患,却已以雷霆万钧之势,轰然压境!
他若此刻离去,重伤未醒的妻儿,在这危机四伏的王府之中,能否真正安然?
那些隐藏在暗处的太妃党羽,是否会趁机反扑?
这波谲云诡的京城局势,又将会如何演变?
然而……视线仿佛穿透了这重重宫墙,看到了雁门关外那即将燃起的烽火,看到了关内那万里沃土上惊慌失措的黎民百姓,看到了戎族铁蹄下可能化为焦土的城池村镇……
他是大周的亲王,是皇帝亲封的摄政王,是军中将士心中不败的战神!
“护国守土,保境安民”这八个字,早已不是责任,而是刻入他骨血、融入他神魂的信条与本能!
短暂的静默,仿佛有一个世纪那般漫长。
终于,他缓缓抬起了头。
就在抬头的瞬间,所有个人的疲惫、担忧、柔情,都被一股钢铁般不可动摇的意志彻底压下、碾碎!
那双深邃的眼眸之中,只剩下如同淬火寒铁般的坚毅与决然!
他上前一步,玄色亲王常服的衣摆在大殿金砖上划开一道利落的弧线,随即,单膝跪地,抱拳行礼,动作干净利落,带着军人特有的铿锵。
他的声音不高,却如同黄钟大吕,带着一种斩断所有退路的决绝力量,清晰地响彻在偌大的大殿每一个角落,撞击在每一个人的心上:
“臣,萧执,愿领兵北上,驱逐胡虏,收复河山,卫我疆土,护我黎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