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三天,那股肉汤味道,都会在饭点时分准时从李家村人聚集的地方飘散开来。
李老狗、李赖子等人,他们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红润起来。
与他们周围那些面黄肌瘦、眼窝深陷的普通灾民形成了极其诡异的对比。
他们的目光也变得愈发大胆和贪婪,如同盘旋在腐肉上空的秃鹫,毫不掩饰地在人群中扫视,重点落在那些失去男人庇护的孤儿寡母,或者家里孩子多的家庭身上。
杜若和冯田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不断下沉。
他们甚至看到,有其他村子的一些壮年男子,在极度的饥饿和那肉香的诱惑下,最终放下了所有的底线和恐惧,腆着脸凑到李老狗他们那边,讨要了一小碗肉汤。
喝下之后,他们抹抹嘴,眼神闪烁片刻,便如同被驯化的野狗般,站在了李老狗几人的身后,成为了他们新的爪牙。
一个以李善才为首,以李老狗等人为打手,并开始吸纳外围堕落者的食人团体,正在这支绝望的逃难队伍中悄然形成。
杜若心里雪亮,这些已经突破了人性底线的畜生,尝到了“甜头”,绝不会就此收手。
他们下一步的魔爪,必然会伸向那些最无力反抗的孤苦妇孺。
恐惧在灾民中无声地蔓延。那些还有一丝良知的村民敢怒不敢言,只能将自己的孩子牢牢护在怀里,夜晚不敢深睡,眼神里充满了惊惶。
而更多的,是一种彻底的麻木和冷漠,仿佛对即将发生的惨剧已经习以为常,或者为了自保而选择视而不见。
这天夜里,寒风比前几日更凛冽,月亮被浓厚的乌云遮蔽,只有零星几点星光,勉强照亮这片人间地狱。
守夜的冯田眼神锐利,即使在黑暗中,他也时刻关注着李家村人那边的动静。杜若也没有睡,握紧了手中的匕首,侧耳倾听。
果然,到了后半夜,人最困顿疲乏之时,两个鬼鬼祟祟的黑影动了。李赖子悄无声息地摸到一个独自带着约莫三四岁男孩的年轻妇人身边。
那妇人因为连日的饥饿和恐惧,已然疲惫不堪,正搂着孩子昏昏欲睡。
李赖子眼中闪过兴奋的光,猛地出手,脏污的大手死死捂住了妇人的口鼻,另一只手臂如同铁钳般将她牢牢箍住,让她发不出任何声音,也无力挣扎。
几乎在同一时间,李老狗如同扑食的饿狼,从另一侧猛地窜出,目标明确地直扑向那妇人怀中因为受惊而刚要哭闹的孩子。
妇人瞪大的眼睛里充满了惊恐和绝望,拼命扭动身体,却根本无法挣脱李赖子的钳制,只能发出呜呜的闷响,眼泪汹涌而出。
就在李老狗的手指即将触碰到孩子衣襟的刹那。
“咻——!”
一支羽箭撕裂空气,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精准无比地插进了李老狗的后心窝。
“啊——!!!”李老狗的动作瞬间僵住,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嚎。
巨大的冲击力带得他向前一个趔趄,他艰难地回过头,想要看清是谁给了他这致命一击。
但没有成功,最终身体一软,“噗通”一声栽倒在冰冷的泥地里,抽搐了两下,便再无声息。暗红的鲜血迅速从他身下洇开,染红了雪地。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呆了所有人。
李赖子正沉浸在即将得手的兴奋中,被这近在咫尺的惨叫声和倒地声吓得魂飞魄散。
他猛地松开钳制妇人的手,惊骇欲绝地转头望去。
只见不远处的驴车旁,冯田如同杀神,保持着张弓搭箭的姿势,另一支箭已经搭在弦上,箭尖在微弱的星光下闪烁着致命的寒光,正稳稳地指向他。
而在冯田身旁,杜若手持那柄雪亮的斧头,目光如寒冰,死死地盯着他。
李赖子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冷汗瞬间湿透了破烂的衣衫,双腿抖得如同风中落叶。
他下意识地一把将那个妇人当成肉盾,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而变得尖利扭曲,色厉内荏地嚎叫道:
“你、你们……这不关你们的事!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何必要插手!非要赶尽杀绝吗?!”
杜若上前一步,声音不大,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和杀气:
“丧尽天良的畜生!再做这种天理不容、人神共愤的恶事,下一次,这支箭射穿的就是你的狗头!滚!”
李赖子被骂得狗血淋头,看着冯田的弓箭,再瞥了一眼地上李老狗迅速冰冷的尸体,最后一丝侥幸心理也彻底破灭。
他毫不怀疑,只要自己再敢多说一个字,或者有任何异动,下一箭绝对会瞬间要了他的命。
“我滚!我这就滚!这就滚!”
他吓得屁滚尿流,再也顾不得什么肉盾,一把推开那妇人,连滚带爬地朝着李家村人的方向仓皇逃去。
甚至连李老狗的尸体都顾不上拖走,仿佛慢一步,那索命的箭矢就会追上来。
劫后余生的妇人瘫软在地,剧烈地咳嗽着,大口呼吸着冰冷的空气,随即猛地反应过来,连滚带爬地扑过去,将吓傻了的孩子死死搂进怀里,失声痛哭起来。
她抬起泪眼,望向冯田和杜若,眼神里充满了感激和哀求。她哽咽着开口,声音破碎:
“谢谢……谢谢恩人……我男人……我男人死在雪灾里了……就剩下我们孤儿寡母……呜呜……”
杜若看着她苍白憔悴的脸和怀里懵懂无知的孩子,又扫了一眼周围那些明明被惊醒,却纷纷低下头或转过身去、假装什么都没看见的村民,心中一片冰凉,却又生出一丝不忍。
她沉默了片刻,最终冷硬地开口,声音里不带什么温度,却给出了一条生路:
“你可以带着孩子,过来跟在我们驴车后面走。但是。”她强调道。
“我们不会分给你们吃的喝的,柴火也要你自己去找。我们只保证,不会再让那些畜生动你们。但能不能活下去,看你们自己的造化。”
那妇人闻言,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眼泪流得更凶。她看着周围那些冷漠的村民,再对比眼前这对虽然语气冰冷但出手救了她们的夫妻,毫不犹豫地重重点头。
挣扎着抱起孩子,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了冯田和杜若的驴车旁边,瑟缩着坐了下来。
也许是这对母子的遭遇触动了其他同样处境艰难的人,也许是冯田那精准狠辣的一箭和杜若强硬的态度给了她们一丝渺茫的希望。
不一会儿,又有几个同样是独自带着孩子的妇人,小心翼翼地挪动着脚步,也聚集到了驴车附近,和那对母子依偎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