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她似乎并不打算立刻揭开这个谜底。
她话锋一转,问出了一个看似没头没脑的问题:
“你当初,为什么要在那破庙里救我?”
杜若愣了一下,一时没反应过来。
谢灵蹲下身,与戴着木枷、靠在栅栏上的杜若平视,一字一句,清晰地重复:
“那晚在破庙里,班头第一次对我流露出那种意思的时候,你为什么要出手帮我?为什么要往我脸上糊马粪,帮我遮掩?”
杜若看着谢灵执拗的眼神,沉默了片刻,给出了一个最简单的答案:
“想救,就救了。”
没有过多的解释,没有标榜善良,只是那一刻的本能。
这个答案似乎在谢灵的预料之中。
她紧紧盯着杜若的眼睛,问出了第二个,也是她真正想问的问题:
“那你后悔吗?后悔那晚救了我,结果我后来还是上了班头的床,用你看来或许‘不自爱’的方式活了下来。”
“后悔你好心没好报,我不仅不念着你的好,还像条疯狗一样,处处针对你,恨你入骨?”
牢房里陷入了短暂的寂静,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三人的呼吸声。
杜若忽然笑了,那笑容里带着坦然还有怜悯。
她看着谢灵,清晰地回答:
“后悔?肯定是后悔的。”
她坦然承认。
“尤其是后来在断云寨,你借势针对我,恨不得将我除之而后快的时候,我最后悔。觉得那晚真是多管闲事,救了一条恩将仇报的毒蛇。”
谢灵对于这个回答似乎很满意,嘴角刚勾起一抹讽刺的笑。
但杜若紧接着说道:
“但是,如果时光倒流,再回到那个破庙的雨夜,我依旧会选择救你。”
谢灵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她错愕地看着杜若,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
“为什么?”
她追问,声音里带着急切和茫然:
“到底为什么要救我?告诉我!”
杜若迎着她复杂的目光,平静地说道:
“因为……不忍心。”
三个字,很轻,却像一记重锤,敲在了谢灵的心上。
“不忍心……”
谢灵喃喃地重复着这三个字,脸上的疯狂、怨恨、讥讽如同潮水般褪去,露出了一种近乎空白的神情。
她定定地看着杜若,仿佛想从她眼中找出虚伪或狡辩,但她只看到了平静和对于他人苦难最原始的“不忍”。
她猛地站起身,背对着杜若。
良久,她什么也没说,抬步就向牢房外走去,身影在火光下拉得很长,竟透出几分孤寂和仓促。
“等等!”杜若急忙叫住她,“你把冯田放了!”
谢灵脚步一顿,才想起还有冯田这么个人。
她转过身,脸上已经恢复了那种冰冷而掌控一切的神情。
她走到依旧被绑在刑架上的冯田面前,目光再次扫过他赤裸的身体,特别是下身。
冯田感受到她的目光,羞愤地别过头,紧紧闭上了眼睛,屈辱感几乎要将他淹没。
谢灵轻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她低声说了一句,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牢房里足够清晰:
“确实有本钱,难怪能迷得住她。”
然后,她扬声道:“来人!”
守在外面的牢头立刻带着狱卒躬身进来。
“把他放下来,和那个女人关到一起。”
谢灵吩咐道,语气恢复了淡漠。
狱卒们立刻上前,七手八脚地解开了冯田手脚上的铁链。
长时间的捆绑让他手脚麻痹,几乎站立不稳。
他甚至来不及弯腰提起裤子,就被两个狱卒粗暴地推搡着,跌跌撞撞地关进了杜若的牢房。
牢门再次哐当一声锁上。
冯田第一时间踉跄着提起裤子,飞快地穿好,遮住了身体。
尽管衣衫被撕裂,身上带着鞭伤和勒痕,无比狼狈。
但他顾不上自己的伤势,立刻扑到杜若身边,心疼地看着她脖颈上被木枷磨出的红痕和之前被谢灵掐出的指印。
“你怎么样?”
他的声音沙哑,带着压抑的怒火:
“这该死的木枷……”
他试着想用蛮力掰开它,但这官府刑具结构坚固,绝非人力可轻易破坏。
他环顾这阴暗的牢笼,想要不顾一切带着杜若杀出去的冲动。
杜若却摇了摇头,脸上虽然带着疲惫,眼神却比刚才更加镇定。
“别冲动,冯田。”
她低声说,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我们死不了了。”
冯田一愣,不解地看着她。
谢灵方才那疯魔的样子还历历在目,她怎么会轻易放过他们?
杜若看着他疑惑的眼神,解释道:
“以前电视剧里反派往往因为话多,最后被主角反杀。”
她顿了顿,目光望向谢灵离开的甬道方向:
“但现实是,谢灵没有那些反派那么蠢。她要是真的想立刻杀了我们,早在客栈里就可以让官差把我们剁成臊子。”
“再随便安个匪徒的罪名,简单利落,永绝后患。何必大费周章地将我们押来这里。”
冯田不是蠢人,立刻明白了杜若的意思:
“她并不打算立刻要我们的命?”
“至少目前不会。”
杜若肯定地说:“她折磨你,刺激我,更像是一种发泄,一种证明,证明她如今有能力将我们踩在脚下,证明她‘赢了’。”
“她刚才那番话,看似疯狂,实则也是一种宣泄。她疯了,但偏偏疯的不彻底。”
她最后看向冯田,眼中充满了歉意和心疼:
“就是你……受苦了。”
冯田想起刚才那极致的羞辱,脸色依旧难看,他重重地叹了口气,靠着杜若坐下,感受着彼此身体传来的微弱暖意,苦笑道:
“这女人手段邪性得很,完全不按常理出牌。被她这么折腾一回,真比挨一刀还难受。”
杜若将头轻轻靠在他未受伤的肩膀上,低声道:
“活着就好。只要活着,总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