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张里正的统筹安排和村民们热火朝天的帮工下,冯田家的新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拔地而起。
墙体坚固,屋脊齐整,铺着崭新的青瓦,在这片河岔口的空地上,显得格外气派惹眼。
虽然屋内还是空荡荡的,门窗和家具都还没着落,但一个像模像样的家,已然有了雏形。
冯田看着新房,心里欢喜,也有些着急。
他想着早日搬进去,结束这住在车厢里的日子。
他见木匠向小左一人忙活门窗,进度不算快,便动了心思。
他在河谷时也自己动手做过些简单的桌椅板凳,刨子、锯子都用得惯。
便想着去搭把手,帮忙刨刨木头,锯锯板材,总能加快些进度。
谁知,那向小左是个多疑的性子,一见冯田过来拿起工具要帮忙,心里就咯噔一下。
以为冯田是想趁机偷师学艺!
他立刻停下手中的活计,凑到冯田身边,也不管冯田愿不愿意听,就开始东拉西扯。
从木头纹理讲到鲁班传说,再从镇上哪家酒馆的酒好喝讲到以前哪家的母猪一窝生了十几个崽……
总之,就是不让冯田碰到工具,专心干活。
一次两次还好,次数多了,后来向小左干脆一见到冯田靠近,就立刻把手里的凿子、刨子、尺子一股脑地收进工具箱里。
然后陪着笑脸,继续他那漫无边际的“闲聊”。
冯田起初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这向小左格外“健谈”,后来渐渐咂摸出味儿来。
明白自己是被人当贼一样防着了,真是哭笑不得,心里又有些窝火。
他本是一番好意,却被人如此揣度。
杜若在一旁看得分明,见冯田一脸郁闷地走回来,便笑着安慰道:
“人家是靠手艺吃饭的,有些忌讳也正常。咱们既然请了人家,就安心等着便是,何必去自讨没趣?不过就是多等几日罢了。”
冯田看着杜若的脸,听着她温声软语的劝解,非但没被安慰到,反而更加幽怨了。
他凑近些,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明显的委屈和渴望:
“若若,我不是急着住新房,我是急着能有个安稳的地方……”
他话没说完,但那眼神里的炙热和暗示,杜若瞬间就明白了。
两人挤在狭窄的车厢里,虽说也算是个栖身之所,但毕竟逼仄。
加上之前有钱老大夜半纵火未遂的事,两人神经都绷得紧紧的,夜里稍有风吹草动就会惊醒,哪里还有心思亲热?
算起来,确实是很久未曾温存了。
此刻被冯田那带着幽怨和渴望的眼神一看,杜若自己也觉得脸颊有些发烫,心底泛起一丝久违的涟漪。
但她还是强自镇定,轻轻咳嗽了一声,生硬地转移了话题,目光投向那即将完工的新房:
“房子盖好,总算是安家了。那咱们以后干什么营生呢?”
“难不成真和村里其他人一样,一辈子围着这几亩田地打转,面朝黄土背朝天?”
一听“种地”两个字,冯田的头立刻摇得像拨浪鼓。
他在河谷开荒是不得已而为之,骨子里对那种需要极度耐心和精细操作的农活,实在提不起太多兴趣。
杜若也一样,经过河谷种田后,她对躬耕陇亩的辛劳有着清醒的认知,那绝非易事。
可眼下,除了种地,他们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到更稳妥的谋生路子。
正巧,快到播种冬小麦的季节了。
张里正已经通知下去,四日后,每户出一个劳力,跟着他去镇上找官府借粮种。
而这借种之前的四天,就是各家各户抓紧时间深耕土地的窗口期。
两人望着分到的那五亩还算平整的田地,想起当初在河谷挥汗如雨开垦的艰辛,只觉得还没开始干活,胳膊腿就已经提前开始酸疼了。
没商量多久,两人便达成共识,这地必须种,但这力气,不能全靠自己出。
“买头牛吧!”
杜若果断提议。
“正合我意!”
冯田立刻响应。
于是,冯田再次去麻烦张里正,想请他带路去镇上买牛。
但这次张里正却面露难色,他家也只有他一个壮劳力,那几亩地也得抓紧翻耕,实在抽不开身。
不过,张里正给他指了条明路:
“大侄,买牛这事,你去找陈郎中,他准能帮你。”
“陈郎中?”
冯田愣住了,买牛和郎中有什么关系?
张里正哈哈一笑,解释道:
“你别以为陈郎中只会给人瞧病开方子,他看牲口、治牲口那也是一把好手。”
“早年他爹就是远近闻名的牛马大夫,他得了真传,谁家牲口有个什么毛病,都找他去看,比镇上的兽医还灵光。”
“让他帮你掌掌眼,准保买不到病牛、弱牛。”
冯田一听,心中对陈郎中添了几分佩服。
他谢过张里正,便径直往陈郎中家走去。
到了陈郎中家,说明来意,陈郎中果然很爽快地答应了。
他跟妻子李大娘交代了一声,便跟着冯田往镇上去。
到了镇上的牲口市,气味混杂,牛哞马嘶,很是热闹。
陈郎中也不多话,目光在几头待售的耕牛身上扫过。
最后停在了一头看起来精神抖擞、毛色黄亮、骨架匀称的年轻公牛面前。
他上前,掰开牛嘴看了看牙口,又摸了摸牛的筋骨,拍了拍牛的背脊,最后对冯田点了点头,低声道:
“就这头,三岁口,正当龄,牙口好,筋骨壮,是头好牲口。”
冯田一看也喜欢,但一问价格,心里顿时凉了半截,那牛贩子张口就要三十两银子。
“三十两?!”
冯田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价钱,在太平年月,够买两三头好牛了。
那牛贩子也是个会看脸色的,见冯田一脸震惊,便苦笑着解释:
“老弟啊,不是我黑心,实在是这年头,牛就这个价。”
“你不是不知道,前几年战乱,人都没吃的,多少耕牛都被宰了充饥或者当了军粮。”
“活下来的牛少啊!物以稀为贵嘛!我不瞒你,等到明年开春春耕的时候,这价格还得往上窜!你要是手头紧,买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