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忙碌中飞逝。秦念的维修铺越来越红火,军嫂们的学习热情高涨,自留地的作物长势喜人,连钱科长见了她都主动笑着打招呼。
苏老师平反的希望和手头正在艰难推进的“硅粉提纯”模拟,让她内心充实而充满斗志。
这天下午,秦念刚给李桂兰修好一个漏水的铁皮暖壶,正拿着郑爱国新送来的一小包化学试剂(这次是几小瓶酸和碱,借口依旧是清洗顽固污垢)小心收好,就听见后勤处王处长的大嗓门隔着老远就响了起来,语气里带着明显的焦急。
“老周!老周你赶紧再想想办法!师部催得紧,下个月就要拉去演习了,这玩意儿老是歪,打不准咋整?!”
秦念抬头看去,只见王处长正拉着愁眉苦脸的技术大拿周工,两人身后还跟着一个同样一脸焦急、穿着炮兵作训服、肩上扛着两毛一(少校)军衔的汉子。
那炮兵军官手里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看起来就很精密、带着目镜和支架的军绿色仪器。
周围闲逛的军嫂和孩子们都被这阵势吸引了目光,纷纷围拢过来。
“王处长,周工,这是咋了?”秦念擦了擦手,走上前问道。
李桂兰和赵小梅也好奇地跟在她身后。
王处长一见秦念,像是又看到了一线希望,连忙道:“秦顾问,你来得正好!这是炮兵团侦察分队的陈分队长。
他们训练用的炮队镜,校准出了点问题,瞄不准了!”
陈分队长赶紧补充,语气火急火燎:“是啊!这宝贝疙瘩精贵得很,咱们团就这几台,训练任务重,天天搬来搬去磕碰难免。
最近老是发现校准线歪,校好了没两天又不行!送原厂修?一来一回起码两个月,还得花不少外汇!眼瞅着大演习就要到了,这不是要急死人吗!”他急得额头直冒汗,不停地用手背去擦。
周工在一旁无奈地摇头:“秦顾问,我看过了。
结构太精密,里面透镜组、棱镜的,稍微有点位移或者应力变形就不行。咱们这儿要啥没啥,连个像样的校准平台和基准光源都没有,根本没法弄。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他摊了摊手,表示无能为力。
炮队镜?秦念目光落在那台仪器上。
这玩意儿她太熟悉了,在现代虽然是老古董,但基本原理和结构她闭着眼睛都能画出来。这就是炮兵的眼睛,用来观察、测距、间接瞄准的关键装备。校准精度直接关系到火炮的命中率。
陈分队长看着周工和秦念,眼神里的希望之火渐渐熄灭,只剩下满满的焦灼和无奈。他唉声叹气:“这可咋整…难道真要因为这点事儿,影响全团演习成绩?”
周围军嫂们也跟着小声议论,都替他们着急,但也知道这东西肯定难修,七嘴八舌地说着“这可咋办”、“哎呀真急人”。
王处长也是搓着手,看向秦念:“秦顾问,你看…这个…”
若是几天前,秦念可能也会觉得棘手,毕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但此刻,她脑中刚被【万能检修工具组】和空间实验室灌输强化过的光学、机械知识正活跃着,那套工具里的一些奇特附件功能也在她脑中清晰起来。
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对陈分队长说:“陈分队长,能让我仔细看看吗?”
“哎,好,好!您小心点。”陈分队长连忙像捧着眼珠子似的,把炮队镜轻轻放在桌子上。
秦念深吸一口气,意念微动,集中精神。
她没有立刻动手拆卸,而是先仔细观察外部结构,检查各个锁紧机构是否有松动,镜体有无明显磕碰凹陷。
同时,她看似无意地将手指搭在镜体几个关键节点上。
“指尖传来工具组微不可查的反馈——一种对内部结构应力不协调的模糊感知。这感觉……像是仪器在‘诉说’它内部有一个地方‘别着劲’。
她能“感觉”到,内部某个棱镜的支撑座可能存在极其微小的形变,导致光路发生了偏移。
“问题不大。”秦念抬起头,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笃定,“应该是内部受到轻微冲击,导致一个反射棱镜的安装座产生了微米级的形变,影响了光路平行度。校准不了是因为基准本身就歪了。”
陈分队长、王处长、周工,连同周围的军嫂们都听呆了。
微米级?光路平行度?这些词他们听得半懂不懂,但秦念那专业的口吻和冷静的判断,瞬间镇住了场面。
周工更是瞪大了眼睛:“秦顾问,你…你能确定?这没有仪器怎么测出来的?”
秦念微微一笑,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和脑袋:“经验,加上一点逻辑推理和手感。
陈分队长说磕碰过,又时好时坏,很可能是应力释放不完全或者锁紧机构轻微滑移导致的。这种精密度,靠感觉是调不准的。”
陈分队长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激动地问:“那…那能修吗?需要什么工具?我想办法去搞!”
秦念摇摇头:“送原厂拆开调整是最稳妥的,但时间来不及。
我们或许可以换个思路——不拆它,而是在野外条件下,给它建立一个临时、绝对可靠的外部基准,进行反向校准修正。”
“外部基准?反向校准?”陈分队长一脸茫然。
“对。”秦念目光扫过院子里堆着的废旧物资,脑子飞快地转动,“我们需要自制一个简易的校准装置。王处长,麻烦您帮我找几样东西:一个完好的水平尺,仓库里应该有多余的;一块尽量平整的木板;一根细线,一个重物;还有,我记得废料堆里有一个报废的量角器,上面的角度刻度盘应该还能用。”
她又看向周工:“周工,麻烦您帮我加工几个小的金属卡具,图纸我马上画给您。”
最后她对李桂兰和赵小梅说:“桂兰姐,小梅,麻烦帮我找点深色的布和硬纸板,再熬一小罐浆糊,要稠一点的。”
众人虽然不明白她要干什么,但出于对秦念的信任,立刻分头行动起来。
李桂兰拉着赵小梅小跑着去找布,嘴里还念叨:“浆糊可得熬好了,别像上次糊鞋底似的糊了锅底。”
秦念拿出纸笔,迅速画了几个简单的卡具和标靶图纸。
周工拿着图纸,虽然觉得新奇,但还是立刻回车间操作小车床去了。
秦念自己则从废料堆里找出那块破量角器,小心地把刻度盘拆下来。又找了一块相对平整的铁皮,剪成特定形状。
不过半个多小时,东西都备齐了。
水平尺、木板、垂线(用细线拴着小螺母)、量角器刻度盘、周工加工好的几个小卡具、李桂兰和赵小梅用深色布和硬纸板做成的带十字线的标靶(针脚歪歪扭扭但很结实)……
秦念亲自动手,用浆糊、卡具和细绳,将这些看似毫不相干的东西,巧妙地组合固定在一起,很快就做出了一个造型奇特但结构稳固的简易装置——一个带有水平基准、角度刻度和可视标靶的综合校准台。
所有人都围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不明白这堆破烂组合起来能有什么用。有个小战士忍不住嘀咕:“这……这能行吗?看起来还没我儿子搭的积木结实……”
“这…这能行吗?”陈分队长咽了口唾沫,心里有点打鼓。这玩意儿看起来也太土了吧?跟精密的炮队镜简直不是一个画风。
秦念拍了拍手上的灰,自信一笑:“行不行,试试就知道了。陈分队长,麻烦您把炮队镜架到那边平整的地面上。周工,麻烦您帮我扶着这个校准台。”
她又叫来两个学的快的军嫂帮忙打下手。
一行人来到院子外的空地上。秦念指挥着将炮队镜和自制的校准台相隔十几米架好。她首先利用水平尺和垂线,极其耐心地将自制校准台调整到绝对水平和垂直状态,将其作为不变的基准。
然后,她通过炮队镜观察校准台上的刻度盘和十字标靶。
“果然,水平基准偏差了大约0.5个密位,方位角也有轻微偏移。”秦念一边观察一边报出数据。
接下来就是关键的步骤。她小心翼翼地旋开炮队镜侧面的护盖,露出里面精密的校准调节螺丝。她拿出【万能检修工具组】里那套微调工具,深吸一口气,手腕稳如磐石,开始根据自制基准反馈的偏差数据,进行极其精细的逆向调整。
她的动作轻柔而精准,每一次微调都幅度极小,然后再次观察比对,循环往复。
周围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地看着。陈分队长紧张得手心冒汗。周工则瞪大了眼睛,试图理解其中的原理。王处长更是拳头攥得紧紧的。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终于,秦念长出一口气,直起身,额角有细密的汗珠:“好了。陈分队长,您来校验一下。”
陈分队长将信将疑地凑到炮队镜目镜前。当他看到视野里那清晰、精准、完全与远方基准标靶重合的十字分划时,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他猛地抬起头,激动得脸都红了,声音颤抖:“准了!太准了!比刚领回来的时候还要准!这…这简直神了!”他猛地一拍大腿,差点跳起来。
他一把抓住秦念的手,用力摇晃:“秦顾问!太感谢您了!您可帮了我们大忙了!救了命了!这回演习,咱们炮兵团肯定能让兄弟部队刮目相看!”
王处长和周工也连忙凑过去看,都是啧啧称奇,看向秦念的目光充满了敬佩。
“秦顾问,你这脑袋是咋长的?这种法子都想得出来!”周工由衷地赞叹,心服口服。
秦念笑了笑,擦擦额角的细汗:“土法子,没办法的办法。这就好比尺子本身弯了,量什么都不准。我们现在不是去修尺子,而是重新找一个绝对笔直的东西,来告诉这把弯了的尺子它到底弯了多少,以后按这个误差量来用就行。
关键是这个自制基准要足够稳定可靠。以后你们野外训练,可以找个稳固的地方自己建立类似基准,定期校验,能省不少事。”她甚至简单跟陈分队长讲了讲建立野外基准的要点。
陈分队长如获至宝,连连点头,恨不得拿个小本本全记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