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笙沉睡后，天裂里面的混沌魔煞冲破封印从里面乌泱泱一片逃了出来。
由于边界处，蓝灵星还有一层结界，黑漆漆的混沌雾透着一丝血色，只能朝荧惑星而去。
血雾从裂缝深处喷涌而出，像被撕开的动脉泼洒着粘稠星尘。
九条横贯天穹的白骨巨尾搅动黑雾，每根脊椎骨节都嵌着腐烂的星辰碎片，摩擦时爆出蓝紫色电火。
千只猩红复眼同时眨动，眼睑开合间震落腥臭黏液，砸在古巫国祭坛的青铜鼎上，将刻满符文的鼎身腐蚀出蜂窝状的孔洞。
鼎中燃烧了千年的圣火骤然扭曲，火舌向上卷曲成求救的手势。
城墙缺口处崩飞的青砖擦过帝渊耳际，带着滚烫的温度。
三头异兽中间的头颅正撕咬着守城将领，獠牙穿透玄铁铠甲时发出锯木般的闷响。
左侧头颅突然转向街道，鳞片缝隙里卡着的半截剑柄随着呼吸颤动，喷出带着腐烂味的鼻息。
抱着婴儿的妇人踉跄跌倒，襁褓被骨翼掀起的飓风卷上半空，婴孩的啼哭在触及黑雾的瞬间化作一缕青烟，只剩绣着祈福咒的绸布缓缓飘落，盖住地上瞪眼的头颅。
大祭司的燃魂金链缠住魔龙脖颈时，大长老干瘪的胸腔突然鼓起，皮肉下钻出数百条树根状的金色血管。
二长老的右腿在暴涨的灵力中化为白骨，仍踩着晶化魔煞的头骨跃起，将最后半截身躯塞进魔龙鼻孔。
魔龙喉间滚动的毒涎突然沸腾，紫黑色气泡炸开时，三长老仅剩的上半身从龙牙缝隙滑出，白发黏连着粉红牙肉，枯手还保持着结印的姿势。
众人见大祭司与长老们纷纷殒命，结界被突破，城池瞬间陷入了混乱。
恐惧声与嘶吼声化作一片哀嚎。
宫殿内老国王喉结在布满老年斑的皮肤下滚动，混着碎肉的血液从嘴角溢出，滴在帝渊腕间蛇鳞上冒起白烟。
雕着黑蛇的王座正在崩塌，镶嵌的翡翠眼珠一颗颗爆裂。
当触须绞碎喉骨时，他浑浊的右眼突然映出帝渊背后虚影，缠绕着不死树枝的蛇首昂起三个头颅，啃食着从殿外渗入的黑雾。
碎裂的王冠滚到青铜灯柱下，灯油泼洒点燃了绣着不死树图腾的帷幔，火光照亮梁柱上剥落的彩绘：戴王冠的男子正将匕首刺进绿发女子的心脏。
老国王拉过帝渊的手语重心长的说着：“对不起渊儿，当年是孤亲手杀了你阿娘，只为得到她的不死树心。”
帝渊望着父王的眼神：“父王，其实孩儿都知道的。”
老国王并没有诧异而是接着说：“之所把你的表弟抓来，其实是他的银血能唤醒你体内的不死树血脉，但愿你以后见到他，他不会怪你。”
帝渊点点头：“知道，我都知道的，父王其实都是孩儿的错……”
还没等他把话说完，老国王元神消失，身体变得冰凉。
帝渊并没有哭的像个孩子，而是将父王身体的不死树心拿了出来。
他看着掌心的九尾玄猫千面神心与不死树心，心情复杂。
帝渊脊背裂开的皮肉中，墨绿色蛇鳞裹着淡银枝桠破体而出。
三个蛇头诞生的瞬间，整个荧惑星的地壳像被掀开的锅盖，岩浆裹着黑曜石喷向血色天空。
沙暴卷起的民居房梁上，五岁孩童死死抱着梁柱，绣着灵蛇的虎头鞋被狂风扯落，露出脚踝处与帝渊相同的鳞片胎记。
黑雾旋涡吞没他的刹那，帝渊右首蛇头突然失控般暴涨，獠牙刺穿自己的左肩。
他忍着剧痛，努力控制着，终于在一番挣扎之下他变回人形。
他望着悲惨的众人，恋恋不舍的拉着曦月离开宫殿前往传送阵。
曦月扯断的银链迸发月华，在传送阵中央炸开冰晶莲花。
帝渊右腿被魔龙尾钩钉在地面，毒刺拔出时带出串着碎骨的血珠。
传阵纹亮起的刹那，他看见最后三条龙尾扫向宫殿废墟。
那里升起万千萤火般的元神光点，却被魔煞触须绞成璀璨的星河。
阵纹闭合前，一滴毒血顺着曦月睫毛坠下，在她脸颊灼出蜿蜒血痕，像极了魔巫国地图上永不愈合的界河。
狂风卷着沙砾擦过青铜阵纹，帝渊黑袍下摆被风撕成绺状碎布。
这里的子民始终没有等到君笙的承诺，或许是他忘了，或是被什么要紧的事绊住了，风沙卷着天裂里的魔煞刺破了结界，古巫国臣民死伤惨重，国王也重伤不治，一夜之间灭了国。
只有帝渊带着曦月逃到了不死树迷宫的传送阵。
曦月抬手挡在眼前，指缝间漏出的视线里，最后看见的是远处沙丘上正在晶化的混沌魔煞的骨架，嶙峋白骨正被黄沙磨成齑粉。
最后看见的只是被混沌黑雾笼罩的荧惑星，里面已经没有了生灵。
帝渊对曦月说：“这里已经被天裂的混沌魔煞包裹，我们去蓝灵星域隐居，那里有他，星域定会很安全。”
曦月不解：“混沌魔煞不就是一层看不清的奇怪雾气吗？这团雾到底是谁放出来的？”
帝渊默默不语拉着曦月就从传送阵离开，恋恋不舍的看了一眼古巫国城池。
这个传送阵是当年君笙将曦月给帝渊的时候，亲手刻的，临走前还说了句意味深长的话：“要是哪天这里真的没法住人，你就带着曦月来吾的三界。”
现在想来，他还真的是什么都知道。
传送阵连接的居然是人界最繁华的青桑城，曦月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了，高兴的都忘记夫君刚经历了亡国灭族之痛。
曦月闻到青石板沁着桂花糖蒸酥酪的甜香，此时帝渊靴底还沾着古巫国的赤砂，此刻正簌簌落在缀满灯笼的大街上。
卖糖人的老者铜勺敲击铁板，当啷声混着孩童吮麦芽糖的啧啧声涌来。
“这传送阵倒是省事。”帝渊碾碎指尖残留的星芒，光点飘向正踮脚嗅糖花的曦月。
她发间银簪响了三声，人已钻进扎满兔儿灯的胭脂铺，留给他半句：“谈正事别叫我，你忙你的，待会我会来找你。”
看着曦月离开的背影，他难免有点心伤，毕竟整个族人只剩他和曦月。
走了许久，终于看见了要找的阁楼。
推开雕花门，听见内里炸开琵琶裂帛之音。
帝渊跨过门槛时，浓烈的沉水香混着酒气撞进鼻腔。
白胡子老头用拐杖敲击地面，机械的说着：“玉牌。”
帝渊给那人见过玉牌后，就走了进去。
二楼回廊十几个赤足舞姬踩着鼓点旋转，缀满金箔的裙裾扫落案几上荔枝壳，砸在赌骰子的疤脸汉子后颈。
“押大！”
“红绡姑娘再满上～”
龟甲占卜的脆响突然从顶楼坠下，帝渊抬头时，正迎上黑色面具后投来的目光。
阁主倚着摇椅躺在湘妃竹帘后，指尖还沾着刚剖开的石榴汁，鲜红液体顺着楼板缝隙滴在他脚边。
帝渊屈指弹开沾血的茶盏，瓷片擦着黑色面具嵌进雕花柱：“仙宫琼华殿都结满蜘蛛网，四季宫忙做一团乱，君主倒有闲心在人界做些人宠买卖。”
今朝两指夹着半块碎瓷把玩，青雾从指缝溢出重塑成完整杯盏：“三日前荧惑星灭，三头灵蛟真身现身人界青桑城，本君看你一点亡国之痛都没有。”
他忽然倾身向前，冰凉的杯沿抵住帝渊喉结：“若他知晓少主的身份，知道所有的一切，你猜他会不会活捉你.....
之前扮演灵蛇，上瘾了是吗？”
“砰砰砰～”
曦月的莲花刃铛突然从窗外飞入，撞碎茶盏，却没见着曦月的身影。
帝渊用星纹锁链绞住今朝手腕，蛇鳞在皮肤下若隐若现：“你该庆幸本少主今日不想见血。”
今朝毫不费力的挣脱束缚，一直站在边上的冥魂突然变成今朝的模样。
今朝平淡的说着：“本体被贬人界历劫，可是本君的分身就在这里，有记忆，有神力，天道又能耐我何？”
帝渊觉得眼前这人就是个疯子：“你竟然连天道都骗？”又定了定神思索片刻问道：“你要与我合作什么？”
今朝走到帝渊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我们一起去天神殿把他的三大神器拿过来，共掌天神殿，重整仙宫怎样？”
帝渊有些犹豫，毕竟君笙也算是帮了他，他不想背信弃义。
今朝腕骨发出碎裂声却仍在笑：“子时三刻前给我答复。”
他左手突然浮现月宫投影，曦月正在柳树下逗弄湖里的鲤鱼：“你要是不答应本君就告诉月神，不死树族覆灭那夜的主要原因......”
今朝染血的拇指抹过帝渊脖颈：“曦月每夜喂你喝的安神汤里，掺着的是什么？”
帝渊瞳孔骤缩，剑尖刺穿对方肩胛。
突然一个满身横肉的汉子赶来禀告：“阁主，魔尊预定的人宠被月神买走，还将那人鱼放生了。”
今朝化作青烟又在梁上重聚，掌心凝起光幕：“戌时魔尊夜辰要来提货，你说本君是交那条人鱼。”被星芒擦伤的喉咙里挤出最后半句：“还是把月神交出去？”
阁楼突然陷入死寂，帝渊碾碎桌角的五指缓缓松开，玉粉混着血水滴落在今朝推来的契约卷轴上：“你要是敢绑月神，就把命留下。”
今朝：“看看这龇牙咧嘴的模样，人家心里的位置是君笙的。”
帝渊：“光会耍嘴皮的废物。”
今朝：“你……”
窗外恰好传来曦月的笑声，曦月出现在帝渊身边说：“你们商量好了？”
今朝手上的玄铁面具裂成两半砸在地砖上，帝渊骨节分明的手掌还悬在曦月脸庞半空中，叹了口气，还是放下了手掌。
今朝转身却被一直坐在对面的青衣上仙瞧见了全部的交易。
他露出与仙宫之主同样诧异的眼神，却偏头露出茫然神色：“君主？”
那人便化作星光消失在原地。
今朝看见逃跑的他心里想着：“待会再去处理你。”
“你连天道都能骗过去，如此凌厉手段，就算不合作你也会强迫我与你合作。”
帝渊忽然抚掌大笑，赤金衣袍广袖甩开，靴帝碾过满地玉屑，袖中星芒流转的锁链缠住正欲扑来的冥魂咽喉。
“我倒要看看。”他猛地收紧锁链，化作冥魂的今朝，脖颈爆出青紫纹路：“帝渊殿下拿什么手段得到他的神器？”
阁主广袖翻飞间，整座楼阁骤然亮起血色阵纹。
帝渊反手将曦月护在身后，剑鞘重重拄地，罡风震碎八方血线：“荧惑星域赤地百万里，仙宫派人探查后不久便降下天罚，导致混沌魔煞冲击结界，害我亡国。”
今朝：“可我已经在人界，你不能对我怎么样，你给我的禁术真好用。”
他盯着对方骤然收缩的瞳孔冷笑：“原来君主是用魔巫族禁术作祭，才瞒过天道碑，你就那么想要权力？”
今朝放荡不羁的性格让帝渊觉得很不舒服，他想快点了解此事，赶紧逃离他的视线。
“夜辰要的人宠跑了，你说本君该如何交货？”今朝突然抬手撕开虚空，淌着蓝血的鲛尾的少女从裂缝中坠出：“倒是帝渊君需要给本君一个交代......”
“你堂堂仙宫君主只要量出身份，那夜辰也为难不了你。”
今朝笑了几声，阴森诡异。
他指尖划过鲛尾鳞片，焦黑痕迹立刻蔓延至腰腹：“你猜月神会不会为救这条人鱼，自愿来找本君？”
帝渊握剑的手背暴起青筋。
他看见光幕中月神正在月宫，他的身边好像多了很多朋友。
此刻剑锋离今朝咽喉只剩半寸，却堪堪停在他跳动的脉搏处。
“你凭什么觉得月神会救这条人鱼？开出你的条件？”帝渊质疑。
“放心他会救得，条件也很简单。”
今朝弹开剑尖，任由冥魂化作青烟消散：“我要你亲手把曦月送进月宫接触月神，听说不死树灵的仙灵之气能刺穿三十三重封印？
本君想上三十三重天看看祖神还在不在？”
他抚过重新凝聚的面具，裂纹正好覆在当年天雷劈落的位置：“毕竟这里的星域是君笙的，作为他哥哥自然要问清楚凭什么本君不能取而代之......”
喉间溢出的笑声像毒蛇钻入骨髓，帝渊骂他：“被发配人界的疯子，一家子两兄弟没一个正常的。”
带着曦月就御风飞离了红尘阁，直到在界壁山面前停下。
帝渊将令牌按进山石裂缝，界碑腾起的青光映得他眉骨阴影更深：“月神喜欢在湖边打坐。”
他捏碎掌中石子，玉粉簌簌落进曦月腰间香囊：“届时你假装失足落水。”
“噗嗤！”曦月发出笑声。
曦月扯断缠在玉佩上的流苏穗子，银线崩开时惊飞三只寒鸦：“装落水？你当我是凡间戏折子里的小娘子？”
她指尖凝出朵朵莲花，莲花看似没有力量却削平了突起的山岩：“他又不是不认识我，需要演戏？？？”
而后又说着：“不用那么麻烦，这事你就别管，且看我的表现。”
山风卷着碎石灌进帝渊袖口，他忽然按住曦月正在结印的手：“这颗千面神心你带着，或许对你有帮助。”
从掌心凝起一颗散发神光的心，还在扑通扑通的跳动着，却在触及她掌心时化作剔透玉瓶，将那颗心放在瓶中。
“他要是不见你，你只需在他面前提千面神心四个字他自然会见你～”
帝渊内心如大海巨浪一会平静一会激起千层浪花：“他身上有着不死树族的悲悯之性，你告诉他浅歌在红尘阁，他定要追查源头。”
曦月旋身避开试图给她系斗篷的手，银绣鞋跟碾碎冰棱：“然后我趁机用追踪符告诉你和今朝他的位置，对吧？”
帝渊喉结动了动，残留着血痂的手指悬在半空：“为夫改良了符文，遇水即化。”
他从掌心凝出三枚刻着蛇纹的玉佩：“若遇险情，捏碎红色这枚会瞬发囚仙阵，蓝色是......”
“蓝色是召唤三头蛇傀儡，绿色能炸平半座宫殿。”
曦月夺过玉佩串进腕间，发间的莲花发簪随着仰头的动作叮咚作响：“第七遍啦夫君，再唠叨下去，月神还要不要见？”
界门开启的刹那，曦月化作流光跃入一重天云海。
帝渊望着曦月远去的背影，空气中还残存着莲花香，他垂眸低语：“紫色那枚能让我代你受一次致命伤，但愿永远也不会用到。”
他把紫色那枚戴在手腕，望着曦月远去的背影。
山巅碎石突然崩塌，掩住他未说完的后半句。
碎石倒塌，他飞离此地，朝人界青桑城而去。
曦月从一重天的传送阵顺利来到仙宫，指尖扫过廊下垂丝海棠，花瓣立即蜷缩成枯黄色。
前方摇曳着百花裙的女夷突然驻足，发间金步摇震出花瓣：“四季宫殿前从无杂草，你这仙子是如何使这些花草枯萎的？”
“小仙不小心浇了带毒气的露水。”曦月将枯花碾成粉末撒入云海，袖口暗纹在日光下显出半截残破的百花印。
女夷手中花枝猛地刺向她咽喉，在触及皮肤时绽开朵牡丹花：“三界花灵名录里没有你这张脸，你是谁？”
曦月任由带刺藤蔓缠上脖颈，踮脚嗅了嗅将开未开的花苞：“月神大人上月折了支九萼寒梅插瓶，小仙只不过是想再见月神一面？”
她故意让尾音散在突然袭来的风声里：“那梅枝上……”
“够了！编理由都不会，月神他有花粉症，怎么会折梅花，满嘴谎话，该罚？”女夷甩开花枝，溅出的汁液在曦月裙摆灼出焦痕。
十二只碧玉蝶从她袖中飞出，围着曦月腕间玲珑心打转：“果然用这种方式见不了月神，那就麻烦这位上神帮小仙带句话给月神，你告诉他千面神心四个字，月神自然会见我的。”
女夷瞳孔会收缩半分，半信半疑的将她带到月宫殿门外，让她在外候着。
女夷掐诀叩响宫门玉环，转身时百蝶裙摆扫过跪在殿外的曦月手臂：“在此候着。”
她突然捏住曦月下颌，指尖泛起红光：“若让本神发现你骗人......”
“便罚我在月宫打杂千年？”曦月笑着偏头避开探查术，背后冷汗却浸透里衣。
树木清香混着寒雾从门缝渗出时，她盯着女夷发间新换的夕颜花细钗，那本该是自己曾经戴过的样式。
宫门开启的刹那，十二盏烛火次第亮起，照亮殿内正在融化的冰阶。
曦月踏过水渍时故意踩碎一片霜花，清脆声响惊得女夷猛然回头，却只看见她低垂眉眼间转瞬即逝的讥笑。